云州城外,凤鸣军大营。
校场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与往日操练气势截然不同。一股凝重的、带着铁锈和汗腥味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而造成这股压抑感的源头,正是高踞点将台上,那一身玄甲、面寒如冰的卫铮。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翱翔于九天之上盯紧了猎物的苍鹰,扫视着台下每一个方阵。
但凡有哪个士兵动作稍有迟滞,或者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畏难,她冰冷的目光立刻就如鞭子般抽过去,让人头皮发炸。
底下训练的士兵们,尤其是新补充进来的男兵,心里头早就叫苦连天,暗地里给这位女阎罗又起了个新外号——“卫剥皮”。
这训练量,真真是要剥人一层皮!
“腰杆挺直!没吃饭吗?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卫铮的厉喝如同炸雷,震得一个微微弓腰的男兵一个哆嗦,赶紧咬牙死死挺直脊背,紧握住手中那杆特制的、加长加重的训练长矛。
他爹的!这长矛比寻常制式的沉了起码一倍,还要保持前刺的姿势一炷香时间,胳膊早就酸麻得不像自己的了。这哪是练兵,这分明是熬鹰!
旁边一个方阵更是凄惨,每人手里拿着个古怪的玩意——一根长杆,顶端带着硕大的铁钩和锋利的刃口,这叫“钩镰枪”。
训练内容更是刁钻,不是刺,不是劈,而是专往下三路招呼,对着那些粗壮的木桩练习“钩”、“割”、“拽”。
“低!再低!把自己当成地里割麦子的老农!我要的是马腿!是马腿!不是给你们挠痒痒!”卫铮的吼声又起,几个动作不到位的士兵被她亲自下场,一脚踹在腿弯处,直接趴在了地上。
“卫将军…这,这练法是否太…有失体统?”一个投诚过来的原官军老校尉,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抱拳道。让他堂堂七尺男儿,整天在地上打滚专攻马腿,他感觉脸都没地方搁。
卫铮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体统?贺拔雄的铁浮屠冲过来的时候,你跟他说体统?他爹的铁蹄会跟你讲体统?”
她一步跨到那老校尉面前,身高虽不及对方,但那冲天的煞气却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活着,砍翻敌人,就是最大的体统!死了,你就是一摊烂肉,谁还记得你的体统?不想练?可以!滚出老娘的凤鸣军,去邺都跟你那讲体统的旧主一起等死!”
老校尉被骂得面红耳赤,冷汗直流,再不敢多言一句,慌忙退回队列,抢起钩镰枪练得比谁都狠。
卫铮冷哼一声,继续巡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贺拔雄的铁浮屠,是北地让人闻风丧胆的重甲骑兵,人马皆披厚甲,冲起来就像一堵移动的铁墙,寻常刀剑难伤。
硬碰硬,现在的凤鸣军绝对吃亏。
大帅和崔先生定了计,要依托工事防守反击。但这反击,也得有反击的爪子!她的任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把这爪子磨锋利!
长枪方阵,是为了结阵硬抗,用长度和密度迟滞骑兵冲击。
钩镰枪队,则是奇兵,是专剁铁浮屠“马腿”的杀招!还有依托壕沟、拒马的反突击训练…
每一个项目,都是卫铮根据有限的关于铁浮屠的信息,冥思苦想,甚至拉着欧冶明反复推演后定下的。
练起来苦?练起来丢人?呵,活下来才有资格说这话!
“都给老娘听好了!”卫铮跃上点将台最高处,运足中气,声音传遍整个校场,“你们现在多流一滴汗,多磨破一层皮,战场上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就能多砍一个敌人的脑袋!”
“想想你们身后的云州城!城里有什么?有你们刚分到手的田契!有你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家!有你们不用再挨饿受冻的爹娘姐妹!”
“铁浮屠要是冲进去,会怎么样?你们刚看到的希望,会被踩得粉碎!你们在乎的人,会重新掉进地狱!”
“告诉老娘!你们是想保住这一切,还是想眼睁睁看着它们被铁蹄碾碎?!”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保住!”
“碾碎他们!”
“钩断他们的马腿!”
越来越多的士兵红着眼睛,嘶声呐喊起来,原本的疲惫和怨气似乎被一股更强大的怒火和决心取代。训练的动作猛地变得凶狠、有力,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卫铮看着台下如同脱胎换骨般的军队,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驰入校场。亲兵来报:“将军,大帅来了!”
卫铮抬头,只见校场边,李昭华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一身简便的红衣,正静静地看着她练兵,眼神深邃,带着赞许。
卫铮跳下点将台,快步走去,抱拳:“大帅!”
李昭华的目光从那些挥汗如雨、咬牙切齿的士兵身上收回,落在卫铮身上,微微一笑:“辛苦卫将军了。”
“分内之事。”卫铮言简意赅。
“练得如何?”李昭华问道,虽然她已看到了成效,但还是想听卫铮亲口说。
卫铮深吸一口气,看向校场上那些嗷嗷叫的士兵,眼中燃烧着冷酷而自信的战意:
“大帅放心。贺拔雄的铁乌龟要是敢来…老娘一定把他们钩得人仰马翻,砸烂他们的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