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内,气氛比往日更加沉闷压抑。
青樱噘着嘴,脸色苍白地坐在桌前,身上穿的是一件颜色暗沉的藕荷色旗袍,头上也只簪了一朵素绒花,再无其他饰物。
她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碟清炒青菜,一碟咸菜,并一碗不见油星的清粥。
惢心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小碟看起来干硬的饽饽进来,见主子不动筷,心里叹气,面上却强撑着安慰:
“主儿,您多少用一些吧。皇上……皇上许是一时在气头上,等这阵子气消了,总会想起主儿您的好,想起往日的情分的。”
青樱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声音轻飘飘的:
“情分?他早就忘了……惢心,你不懂,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弘历哥哥了。”
“他变了……变得冷血无情,刻薄寡恩。为了那些只会谄媚逢迎的女人,他竟如此折辱我,折辱我的家族……”
“主儿!”惢心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道,
“隔墙有耳啊!这话可说不得!”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生怕这话被哪个不怀好意的耳朵听了去,那才是真的雪上加霜。
青樱却仿佛没听见,目光落在眼前那清汤寡水的饭菜上,又缓缓移到自己光秃秃的手上。
曾经的锦衣玉食与眼前的窘迫寒酸形成了对比。
巨大的屈辱涌上心头,她猛地抬手,狠狠一扫。
“哐当!”
筷子被摔出去老远,撞在墙上又弹落在地。那碗清粥也被带翻,黏糊糊的米汤洒了一桌,顺着桌沿滴答落下。
青樱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眼神里充满了不甘的怒火。
“主儿!”
惢心惊呼一声,看着泼洒的粥,心疼得不行。
这不仅仅是主子的晚膳,按照规矩,主子用完剩下的,就是她们这些贴身宫女分食的。
如今这点东西都洒了,晚上她们怕是真要饿肚子了。可看着主子这副模样,她又哪敢抱怨半句,只能慌忙拿帕子去擦拭。
青樱看着惢心手忙脚乱的样子,再看着那一片狼藉,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坐以待毙,任由皇帝和那些贱人将她踩进泥里!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还黑了一下。
她紧忙扶住桌沿稳了稳。
“惢心,”她声音沙哑,“收拾一下……咱们去寿康宫。”
“寿康宫?”惢心一愣,“主儿,您要去求见太后娘娘?”
太后自从上次跟皇上起了冲突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不太过问后宫之事,主子这时候去……
“对。”青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努力挺直背脊,
“去求见太后。如今这宫里,能说上话……能让皇上多少顾忌几分的,也只有太后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青樱才带着惢心从寿康宫走了出来。
与去时不同,此刻的青樱,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血色,但表情却十分怪异。
惢心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的背影,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
太后娘娘……说了什么?给了主子什么承诺吗?
答案在第二日清晨揭晓。
一道来自寿康宫的懿旨,迅速传遍了东西六宫。
太后懿旨,给青樱赐名,如懿。
“如懿……”
“惢心,你记住。从前的青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乌拉那拉·如懿。”
惢心心中一震,看着主子挺直的背影,试探着问:“主儿……您是决定,要争宠了吗?”
若是如此,她们的日子或许就能好过些了,至少……能吃饱饭。
如懿转过身,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不屑:
“争宠?与那些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女子去争?那太不体面了。”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脸,缓缓道:
“太后娘娘赐我新名,是恩典,也是提醒。我要斩断过去……”
她顿了顿:
“皇上她……只是一时被蒙蔽,被那些谄媚之人迷了心窍。等她看清谁才是真正有风骨,懂进退的人,自然会明白的。”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以待来日。”
惢心听着这番话,心里凉了半截。
这……这不还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吗?
但她是奴婢,只能顺着主子的意思。惢心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忧虑,恭顺地应道:
“是……主儿聪慧,奴婢明白了。”
如懿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看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帝王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 ——
养心殿内,午膳时分,富察·琅嬅理所应当的又来蹭饭。
她刚夹起一筷清炒芦笋,准备细细品尝。一个小太监悄步进来,在进忠耳边低语了几句。
进忠神色不变,只微微点头,挥手让人退下,这才开口:
“刚得的消息……寿康宫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赐延禧宫乌拉那拉氏新名,如懿。”
琅嬅夹菜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将那筷芦笋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姜云舒正舀了一勺火腿鲜笋汤,闻言,她放下汤匙,身子一歪,笑眯眯地凑到琅嬅身边,贱兮兮的开口:
“皇后啊……”她拖长了调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太后,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啊?后宫之事,按理来说是你这个正宫皇后的活,她老人家这手,伸得是不是长了点儿?”
琅嬅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又夹了一筷子菜,语气温婉依旧,话却不怎么客气:
“食不言,寝不语。皇上,御膳房的菜是堵不住您的嘴么?”
姜云舒才不怕她这软钉子,反而凑得更近,继续煽风点火:
“哎呀,朕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嘛!你看啊,她这么一赐名,那乌拉那拉氏岂不是觉得自己得了太后青眼,腰杆子又硬了?
说不定心里正得意,觉得靠山来了呢。这不明摆着……没把你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嘛!”
琅嬅终于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细细擦着手指。
她转过头,看向几乎要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姜云舒,微微眯了眯眼。
“皇上,”她声音轻柔,一字一顿,
“您今日,是不是特别闲?”
话音未落,她擦干净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不轻不重地在姜云舒凑过来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姜云舒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她立刻戏精上身,夸张地痛呼一声,捂住额头,身子一扭,直接钻进了旁边的进忠怀里。
“进忠,皇后她打我!”她把脸埋在进忠胸前,声音闷闷的,肩膀还配合地抖了抖,仿佛真有多疼似的。
进忠:“……”
进忠的身体微微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虚环住了扑进怀里的人,以防她动作太大摔倒。
琅嬅看着姜云舒这副德行,直接气笑了。她把帕子往旁边一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
“臣妾可不敢。只是皇上方才靠得太近,臣妾一时手滑,没控制住力道。皇上您……没事吧?”
没事就吃溜溜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