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太监抬着一卷草席走了出来，
里面裹着凌云彻的尸身。
姜云舒和进忠一前一后走出，回到养心殿复命。
“皇上，凌云彻已伏法。”姜云舒躬身道。
皇帝坐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朕知道了，下去吧。”
两人不再多言，对视一眼，默默退出了大殿。
夜里，宫外一处隐秘的院子内。
进忠推开紧闭的大门，院内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月光洒落，勾勒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那人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穿着寻常的布衣，但那个背影……
姜云舒站在进忠身侧，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赫然是本该已经死在慎刑司，被草席卷走的，凌云彻。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他确确实实，活着站在这里。
凌云彻打了个寒颤，慎刑司内那生死一线的记忆瞬间冲回他的脑海。
……当时，那小太监突然捅破糊在他口鼻上的湿纸，他如同濒死的鱼，拼命通过那个小洞汲取着微薄的空气。
进忠暴怒，打了那小太监一巴掌，厉声质问。
就在他以为下一刻进忠会继续行刑，将那破洞重新堵死时，一直坐在旁边沉默饮茶的姜云舒，缓缓放下了茶杯。
她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刑椅前，挡住了幽暗的灯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的撞入了他被绝望吞噬的心底：
她问，“想活吗？”
那一刻，他几乎无法思考。
活？他还能活？
在皇帝金口玉言下旨处死，在皇后亲自下令“加官进爵”之后？
他不太信，但他是想活的。
只能用尽最后力气，试探着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
“……想……”
他看到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转身，对着进忠说了一句：
“处理干净。”
之后的事情，他便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有人给他灌下了什么药，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身处这间陌生的院子，换上了干净的布衣，除了喉咙和肺部依旧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酷刑的真实，
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凌云彻从回忆中抽离，目光复杂地看向姜云舒，声音沙哑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进忠嗤笑一声，靠在了门框上：
“为什么？总不能是看你小子痴情，感动了吧？”
凌云彻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他知道进忠说的是事实。
在这吃人的宫闱里，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来自姜云舒和进忠这样的人。
“救你，自然不是白救的，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姜云舒顿了顿，看着凌云彻戒备的眼神，继续道：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做。”
这话听起来像是给了他选择，但凌云彻心中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眼前的女人绝非善茬……
“不过，我既然有本事在皇上眼皮底下，把你从宫里弄出来，就自然有本事，让你再悄无声息地……消失。”
凌云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当然明白……
他这条命，从现在起，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可是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活着，哪怕是像条狗一样活着，至少还能喘气，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口，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完之后，他缓缓地对着姜云舒，深深地俯下了身子。
“凌云彻……谨记。”
“从此以后……任凭差遣……绝无二心。”
姜云舒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养好了伤，会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
说完，她不再多看凌云彻一眼，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进忠瞥了凌云彻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留下凌云彻一人，独自跪伏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影萧索，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
—— ——
一出院门，进忠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快走两步，扯住姜云舒的衣袖，语气酸得能腌酸菜：
“为什么救他？”他拧着眉，不满地上下打量着姜云舒，
“你骑士病对他也犯？……你是不是饿了？这都吃得下！凌云彻也算美女了？他长得多磕碜，还没李玉好看呢，跟小爷我就更不用比了！”
姜云舒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问愣了，停下脚步，无奈地看他：
“你脑子里整天就想这些？”
“不然呢？”
进忠理直气壮的凑近她，语气带着点委屈，
“你为了那么个玩意儿，费这么大周章，我能不多想吗？”
姜云舒看着他这副醋意横飞的样子，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安抚一下：
“行了，别瞎想……”
结果手刚伸到一半，进忠脑袋一偏，一下就躲开了。
还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生气。
姜云舒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心头火起，抬脚就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他的屁股：
“嘿，你这人，玩玩就扬沙子。”
进忠捂着被踹的地方，扭回头，更委屈了，不依不饶：
“那你到底留着他有什么用？他能干啥，除了会喘气儿还能干啥？”
姜云舒眯了眯眼，
“你不觉得……看着他就这么被带走处死时，咱们那位皇后娘娘的表情，特别有意思吗？”
进忠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挺精彩。”
“我本来想着，随便弄个仿生人，易容成他的样子，送去宫里，时不时在如懿眼前晃一晃，也够恶心她一阵子。可后来我觉得……仿生人，终究是假的。”
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玩味，
“还是真人，更有分量些。到时候，给他稍微易个容，留个七八分像，送进宫里去……”
她看向进忠，眼中闪烁着算计：
“给咱们的皇上和皇后添点堵，不是很有意思吗？”
进忠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
“帝后不离心，怎么能把如懿心底那个焦黑怪物彻底逼出来呢……”
想通了之后，进忠心情大好，那点不爽立刻烟消云散，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搂住姜云舒的腰，低头就想亲：
“还是我的姜姜聪明！来，奖励一个……”
谁知姜云舒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脑袋往后一仰，一下就躲开了。
她抬起下巴，模仿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地说：
“想亲？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进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