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最近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盯上了,后颈总是凉飕飕的。
这感觉,主要来源于粘杆处那个叫蕊蕊的姑娘。
他御前大总管李玉,什么风浪没见过?可这回,他是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蕊蕊,是姜云舒手下的核心人物,身手利落,性子娇蛮,其心狠手辣的名头他是知道的。
可最近,这姑娘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利落,反而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
好几次,他在御前回话,或是走在宫道上,都能敏锐地察觉到那道视线,偷偷的落在他身上。
等他望过去,她又会迅速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还不算完。
前几日在廊下交接差事,他正仔细核对一份密档,蕊蕊凑过来,借着指给他看细节的由头,温热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背。那触感快得像错觉,却让他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就缩回了手。
蕊蕊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汇报着公务,只是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觉得格外刺眼。
还有那些吃食。
今天是一碟精巧的荷花酥,明天是一碗温润的冰糖雪梨,后天又换成她家乡的特产……总是能找到各种由头送到他跟前。
要么说是做的多了,要么说是谢他上次行方便,理由五花八门,东西却都做得极其用心。
李玉看着眼前这碟刚送来的栗子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自认与这蕊蕊姑娘并无私交,工作上虽偶有配合,也仅限于公事公办。她这般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莫非……是姜云舒授意的?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来拉拢他?
可这手段……
美人计??
李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太监袍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李玉,
是个太监啊!
一个太监!这美人计使到他头上,是不是有点……太不挑食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拿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口中,香甜软糯,确实是好手艺。可这甜味到了他嘴里,却品出了几分诡异的滋味。
他放下糕点,揉了揉眉心。这蕊蕊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姜云舒,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 ——
又一日,
李玉揉了揉额角,看着面前食盒里的芙蓉糕,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他抬眼,看向正坐在对面,翘着腿,优哉游哉翻看慎刑司卷宗的进忠。
进忠是慎刑司总管,每日来御前汇报刑狱事务,而内务府总管进保也会在同一时间来核对内务事宜,这小小的庑房便成了三人每日短暂碰头的地方。
“进忠,”
李玉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难得的困惑,
“粘杆处那位蕊蕊姑娘……近日,是不是对御前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进忠眼皮都没抬,指尖划过一行笔录,漫不经心地回道:
“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她不就是看上你了么。”
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李玉愣是反应了两个呼吸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
那张向来温润持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裂开的表情:
“……胡说八道什么!”
进忠这才慢悠悠地放下卷宗,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气,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李玉:
“师父,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人家姑娘家,天天变着法儿给你送吃的,找机会跟你搭话,还……咳,”
他想起白蕊姬跟他炫耀最近的光辉事迹,强憋着笑,含糊道,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她喜欢你呗。”
李玉只觉得荒谬绝伦,眉头拧得死紧:
“荒谬!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这怎么可能!”
李玉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进忠在拿他打趣,或者是更深层次的阴谋。
进忠看着他师父一脸正直的模样,简直无语问苍天。
他放下茶盏,决定不跟这块木头浪费时间,伸手就去端那碟李玉一口没动的芙蓉糕:
“您要是不信,就当奴才没说。这点心您不吃,别浪费了,我跟进保分了吧,正好他内务府那边事儿多,垫补垫补。”
话音刚落,旁边正埋头核对份例单子的进保闻言抬起头,憨厚地咧嘴一笑,伸手就要来接。
李玉看着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不客气的徒弟,气笑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
面前的两人几乎同时捂住了肩膀,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
李玉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袖口,仿佛刚才那两拳不是他打的。
“慎刑司和内务府的差事若是太清闲,我不介意回明皇上,给你们多添些担子。”
李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但眼神里的警告却明明白白。
进忠揉着发疼的肩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不识好人心……”
进保更是委屈,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挨打了呢?
但看着师父那脸色,也只能默默把委屈咽回肚子里,继续低头看他的单子。
李玉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在那碟精致的芙蓉糕上,心情更加复杂了。
进忠的话像颗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他不愿去深想的涟漪。
难道……真的……?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定然是姜云舒又在谋划的局。
不愧是姜云舒,果然好手段!
他得更加警惕才行……
与此同时,正在粘杆处值房内核对各地密报的姜云舒,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尖,抬眼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日头,低声嘀咕了一句:
“谁在背后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