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人,太医也不用!”
听着眼前人的话,进忠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狰狞的伤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侵袭着他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将袖中短刃收回,啧了一声:
“算你走运,小爷今儿个……心情尚可,不想有脏东西死在我屋里。”
他转身,并未惊动外人,亲自去耳房迅速提来了一壶热水,又准备了干净的布巾,默默地放在她脚边。
姜姜见他果真没有唤人,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
她放下匕首,但并未离手太远,取出伤药,开始熟练地清理伤口。
热水触及翻卷的皮肉,她只是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下动作却稳定得惊人,
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进忠就抱臂靠在墙边阴影里,沉默地看着。直到她将染血的布巾丢进水盆,疲惫地靠坐在榻边,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啧……能让我们姜大人伤成这般,连太医都不敢惊动……你这是捅了阎王爷的腚眼子了?惹到哪路神仙了?”
他试图用惯常的讥诮掩饰自己内心的异样。
姜姜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部分脸颊,胸口因忍痛而微微起伏。
月光照在她失去血色的唇上,进忠竟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
……一丝罕见的恐惧?
这绝不该出现在她眼中。
就在进忠为此感到讶异,想再追问时,姜姜猛地抬起了头。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刚一张口,一阵剧烈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比腹部的伤口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痛苦地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入头皮,眼前阵阵发黑。
“是……是……”
她试图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紧接着,她身子一颤,“哇”地一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那鲜血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暗红色。
随即,她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进忠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人接住。怀中身躯冰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边刺目的那抹红,再回想她方才那惊惧的眼神,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伤,这反应,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追杀那么简单。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力,敢在宫中重伤粘杆处的人?
—— ——
姜姜是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中恢复意识的。
晨光已透过窗纸,给昏暗的庑房带来一丝熹微。她猛地睁开眼,本能地先去摸枕下的匕首,却摸了个空,心下一沉。
随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不算柔软,但干净整洁的床榻上,身上的血衣已被换下,小腹处的伤口被妥善包扎过,虽然依旧疼痛,但那致命的流血感已经消失。
她迅速环顾四周,认出这是进忠的庑房,陈设简单到近乎冷硬。
而进忠本人,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就着那点晨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刃,正是她昨夜所用的那把。
听到身后的动静,进忠动作未停,头也没回,嗓音带着一丝宿夜未眠的沙哑,懒洋洋地响起:
“醒了?姜大人的命,倒是比小爷想得要硬。”
姜姜撑着手臂坐起身,牵扯到伤口,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声音已然恢复镇定:
“多谢。昨夜……情非得已,惊扰了。”
进忠这才转过身,将擦拭好的匕首“嗒”一声轻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带着审视:
“惊扰?姜大人昨夜那般架势,可不像是怕惊扰的样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
“说说看,那窟窿怎么回事?谁干的?”
姜姜垂下眼帘,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昨夜那非人的恐怖景象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没什么,遇到个……硬点子。”
她含糊其辞,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硬点子?”进忠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什么样的硬点子,能留下那种伤?连太医院都不敢去?姜姜,你当小爷是傻子?”
他忽然唤出这个名字,让两人都微微一愣。
姜姜很是疑惑,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向来都是以官职互称,直呼其名虽然也并不不妥,但是在两人之间,这普通的称呼就显得十分怪异。
进忠则是顺口而出,仿佛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异常熟稔。
姜姜心头一跳,她抬起眼,重新看向进忠,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戏弄或算计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沉的审视,以及那眼底深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担忧?
“进忠公公还是唤我姜大人更为妥当。”
她定了定神,语气依旧温和,
“昨夜之事,关乎机密,恕难详告。公公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他日定当……”
“他日?”
进忠打断她,站起身,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将她笼罩,
“小爷我不要他日。我就要现在。” 他指了指她腹部的伤口,
“这东西不寻常,你瞒不过我。告诉我,你到底惹上什么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这反应,让姜姜心中的疑窦更深。
这个一向以阴狠自私着称的太监,为何会对她的伤势如此执着?甚至不惜涉入这明显危险的浑水?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探究,一个警惕,庑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