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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年假终于在元宵节后彻底结束,四人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养心殿内,进忠和李玉如同从未离开过一般,沉稳地侍立在御前;
进保不理解,他俩咋整天这么生龙活虎的呢,这么卷?
承乾宫和永和宫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姜云舒处理着积压的文书,白蕊姬接受着低位妃嫔的请安,仿生人们则功成身退,悄无声息。
下午时分,一道旨意传遍六宫,
皇上为安抚此前受屈的娴贵妃,特赐婚翊坤宫掌事宫女惢心与太医江与斌,由御前尚仪姜云舒亲自操持,送惢心出宫嫁人。
姜云舒领旨,行事周全,给足了如懿颜面。她亲自将惢心送至神武门,仪仗、赏赐一应俱全,引得宫人们纷纷侧目,都说惢心虽是宫女,这出嫁的排场却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风光几分。
消息传到永和宫时,白蕊姬正倚在窗边吃新进贡的蜜橘。她听闻此事,动作微微一顿,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为她核对份例清单的李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惢心姑娘总算有个好归宿了,你……可替她高兴?”
李玉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转身正色道:
“我与惢心早已是过去之事,如今唯有同乡之谊,见她得配良人,自是祝愿她往后平安顺遂。”
他目光坦诚,没有丝毫闪躲,
“奴才如今心里装着谁,玫主儿难道不知?”
白蕊姬看着他急切表忠心的模样,心中那点微妙的醋意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笑出声来,将一瓣蜜橘塞进他嘴里:
“知道啦!量你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她眼珠一转,又道,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到底是你旧识,又伺候过娴贵妃一场,咱们备份厚礼,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如何?”
李玉见她如此大度,心中感动,俯身亲了亲她的手:“听你的。”
然而,当翊坤宫那边如懿赏下的嫁妆被抬出来时,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不过一个半旧的木箱,里面装着几床寻常的锦被,唯一值钱的,是一支御赐的玉簪子,却也透着几分冷清。这份嫁妆,对于一个即将出嫁的掌事宫女而言,实在显得过于寒酸单薄了。
亲自前来送嫁妆的姜云舒看到那口箱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早知道如懿性子冷清,不重俗物,却也没想到竟能简朴到这个地步。
她不动声色,立刻吩咐跟进忠一同前来的小太监:
“将皇后赏的妆花缎、赤金头面,还有本官添的那对翡翠镯子并二百两压箱银,都一并给惢心姑娘装上。”
进忠也适时让人抬上皇帝额外赏赐的绸缎和金银锞子,他自己也私下备了一份不薄的礼,也算暗中呼应了白蕊姬和李玉的意思。
如此一来,惢心的嫁妆队伍瞬间变得丰厚起来,既有天家恩赏,又有御前红人和宠妃的添妆,可谓是给足了脸面。惢心感激涕零,对着皇宫方向连连叩首,这才在江与斌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宫门。
回承乾宫的路上,进忠与姜云舒并肩而行。
“这位娴贵妃,”进忠低声嗤笑,“还真是人淡如菊。”
姜云舒摇了摇头,轻叹道:
“她倒是全了自己的清名,只是苦了身边人。”
她顿了顿,
“不过这样也好,往后惢心与翊坤宫,也算是两清了。”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四人又在宅院中聚首。白蕊姬还在感慨如懿的嫁妆,李玉则再三保证自己心中唯有眼前人。
第二日清晨,长春宫请安时,殿内的气氛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微妙的讥诮。
昨日惢心出嫁,那寒酸得近乎刻薄的嫁妆,以及后来皇后,玫妃,姜云舒等人丰厚添妆形成的鲜明对比,早已成了六宫人人讨论的焦点。
纯贵妃苏绿筠端着茶盏,语气温和,话里的意思却不那么中听:
“要说这惢心姑娘,在翊坤宫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出嫁……唉,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吧。”
她虽未直接指责如懿,但那声叹息里的意味,谁都听得明白。
其他低位妃嫔更是交头接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到上首:
“可不是吗?几床旧被子,一支簪子……这打发叫花子呢?”
“还是皇后娘娘识大体,御前尚仪和玫妃娘娘心善,给添了那么多体面,不然这脸可往哪儿搁……”
愉嫔海兰坐在下首,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脸色越来越沉。她猛地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位姐妹今日话怎么这般多?”
海兰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
“惢心是翊坤宫的宫女,如何嫁人,自然是娴贵妃姐姐说了算。姐姐向来清廉自持,不尚奢华,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宫女,去学那等铺张浪费、邀买人心的做派不成?
皇后娘娘仁厚倒是真的,但是有些人,上赶着去添妆,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想显得自己多大方似的!”
她这话一出,既维护了如懿,又把矛头隐隐指向了姜云舒和白蕊姬。
白蕊姬本来乐得看热闹,闻言眉毛一挑,下意识开口反驳,又想起出门前姜云舒的劝告,闭上了嘴。
而被众人或明或暗指责的中心,娴贵妃如懿,却依旧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她端坐着,眼帘微垂,仿佛周遭的议论都与她无关。甚至在听到海兰为她辩解,将姜云舒的添妆定义为铺张浪费、别有用心时,她嘴角似乎还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流露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淡漠。
她内心确实觉得姜云舒多管闲事。在她看来,赏赐惢心御用之物已是莫大恩典,那些金银绸缎不过是俗物,反而玷污了主仆间这份纯粹的情谊。如今被众人误解她苛待下人,她虽有些不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屑辩解的清高。她甚至觉得,正是姜云舒这种俗气的举动,才引来了这些是非,破坏了她的宁静。
富察·琅嬅端坐凤座,将底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看着如懿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冷笑,却也不愿场面太过难看,便出声打了个圆场:
“好了,不过是个宫女出嫁,各有各的章程,不必再多议论。”
早会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散了。海兰气鼓鼓地陪着如懿离开,其他人则三三两两散去,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
回到宫里,白蕊姬忍不住对姜云舒抱怨了一遍:
“你看看她!我们好心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倒好,反而觉得我们多事!还有那个海兰,真是狗咬吕洞宾!”
姜云舒倒是很平静,她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觉得自己精神高贵,视金钱如粪土。我们做我们的,她怎么想,与我们何干?”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至少,惢心是实实在在得了实惠,满宫里明眼人也都知道是谁在真正做事。她愿意维持她那人淡如菊的名声,就由她去罢。”
在这深宫里,有时候,实打实的好处,比那虚无缥缈的清名,要来得有用得多。
如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不知她这般行事,正在一点点消耗着身边人本就不多的温暖与忠诚。
她还真自以为是莲花台上的观音,不食人间烟火?就算她不吃,底下的奴才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
姜云舒不掺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你清高,那就哄着你。(因为主儿聪慧,众人皆醉我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