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外,长江江面,战云密布。
李子通站在自己旗舰“翻江蛟”的船头,望着下游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一身水靠紧贴身躯,显露出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彪悍。作为江淮水域的老牌水匪,后虽名义上归附杜伏威,实则拥兵自重,麾下大小舰船上百,水卒过万,是长江下游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然而,少帅军的崛起,像一根鱼刺,狠狠卡住了他的喉咙。寇仲先是击败杜伏威,夺了历阳、江都,如今更是将手伸向了长江水道,断了他不少财路,更隐隐有将他这“江淮水王”取而代之的架势。
“大当家,探子回报,寇仲那小子亲率船队出了江都,直奔我丹阳而来!看架势,是冲着我们来的!”一名头目急匆匆来报。
李子通眼中凶光一闪,狠狠啐了一口:“呸!乳臭未干的小子,仗着宋阀撑腰,侥幸赢了几仗,就敢来捋老子的虎须!传令下去,所有船只集结,老子要叫他知道,在这长江上,谁才是爹!”
他麾下舰队主力,乃是二十余艘体型庞大的艨艟斗舰,船体包裹牛皮,设有女墙,可载士卒过百,冲击力极强。此外还有数十艘走舸快船,往来如飞,用于骚扰接舷。在他看来,寇仲那支成立不久的水师,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少帅军水师舰队正朔江而上。
寇仲卓立于帅船“少帅号”的甲板之上,江风猎猎,吹动他额前黑发,露出下面那双燃烧着斗志的虎目。他身旁站着徐子陵,一袭青衫,迎风而立,气息与广阔的江面融为一体,沉静如水。
“陵少,你看这江面,像不像一块巨大的棋盘?”寇仲咧嘴一笑,手指划过烟波浩渺的江面,“李子通那老小子,就是盘踞在这棋盘上最大的一块臭棋篓子!今天,咱们就把他这块臭棋给掀了!”
徐子陵目光扫过己方舰队。这支水师以宋阀支援的几艘大楼船为核心,辅以缴获杜伏威和自行建造的各式战船,虽规模不及李子通,但经过寇仲结合宋阀经验与《长生诀》水性原理的亲自操练,士卒操舟技艺娴熟,号令严整,士气高昂。
“李子通纵横长江多年,不可轻敌。”徐子陵平静道,“其艨艟冲击力强,需避其锋芒。”
寇仲哈哈一笑:“放心!老子早就给他备好了一份‘大礼’!”
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卜天志道:“天志,传令!按甲字方案,变‘双龙出水阵’,走舸前出,艨艟居中以‘雁行’缓进,楼船压后,弩炮准备!”
“得令!”卜天志领命而去,旗号翻飞,庞大的舰队如同被唤醒的巨兽,开始灵活地变换阵型。数十艘轻捷的走舸如同离弦之箭,散开在两翼,主力艨艟则呈人字形展开,如同大雁的双翅,既能相互策应,又能充分发挥侧舷攻击力。
远方的水平线上,出现了李子通舰队密密麻麻的帆影,如同乌云压顶,直扑而来。李子通见少帅军阵型疏散,走舸前突,不由嗤笑:“小儿辈不知兵法!区区走舸,也敢挡我艨艟锋锐?传令,全军突击,给老子撞沉他们!”
战鼓擂响,声震江天。李子通舰队凭借船大甲坚,摆出密集的冲阵,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恶狠狠地压向少帅军。
眼看双方距离迅速拉近,李子通舰队已进入少帅军楼船弩炮射程,寇仲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挥手下劈:“放!”
位于阵型后方的数艘楼船上,经过军器监改良的重型弩炮发出沉闷的咆哮!特制的火箭(绑缚浸油麻絮、火药的巨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长空,如同流星火雨般砸向李子通舰队的核心区域!
“轰!轰!轰!”
火箭击中船帆、甲板,瞬间爆开一团团火焰!虽然直接造成的损伤有限,但突如其来的远程火力打击,瞬间在李子通舰队中引起了一阵骚乱。更重要的是,那些爆燃的火团,极大地干扰了敌军视线和阵型。
“不要乱!冲过去!接舷战!”李子通在旗舰上怒吼,指挥舰队不顾伤亡,继续前冲。
就在双方前锋即将接触的刹那,寇仲再次下令:“走舸散开,施放‘水底龙王炮’!”
早已准备就绪的少帅军走舸,灵巧地避开敌军艨艟的正面冲击,迅速向两翼散开。同时,水卒们将一个个密封的陶罐(内装火药、铁钉,引信以鱼鳔胶密封,计算好燃烧时间)投入江中。这些原始的“水雷”顺着水流,悄无声息地飘向李子通舰队的底部。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闷响从水下传来,虽然因为技术所限,直接炸沉敌舰的效果不佳,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水柱,却让不少李子通的战船剧烈摇晃,船底受损,水卒惊慌失措,阵型愈发混乱。
“就是现在!”寇仲看准时机,拔出井中月,直指前方因混乱而速度大减的李子通旗舰“翻江蛟”,“全军突击!目标,敌酋旗舰!擒杀李子通!”
“杀!”
少帅军士气大振,主力艨艟如同出闸猛虎,趁着敌军阵脚大乱,以“雁行阵”狠狠切入敌阵!剽悍的水卒们抛出钩索,奋力接舷,与敌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寇仲一马当先,亲自率亲卫乘快船,直扑“翻江蛟”。他身先士卒,井中月化作一道黄芒,纵横劈砍,所向披靡,无人是他一合之将,硬生生在敌舰上杀开一条血路。
李子通见寇仲如此勇猛,又惊又怒,抄起一杆分水破甲槊,怒吼着迎了上来:“寇仲小贼,受死!”
两人在颠簸的甲板上展开激战。李子通力大招沉,槊法凶猛,仗着经验丰富,一时间与寇仲斗得旗鼓相当。但寇仲的井中月心法玄妙无比,越战越勇,刀法更是从血与火中锤炼而出,诡诈狠辣,渐渐将李子通压制在下风。
另一边,徐子陵并未参与普通的接舷战,他如同闲庭信步,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目光锁定着敌军中那些武功高强、负隅顽抗的头目和高手。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出手却精准无比。或是一指点出,破去敌人气劲;或是一掌轻拍,震飞敌人兵刃;更多时候,他只是凭借超凡的身法和眼光,引导少帅军士卒合围,轻易瓦解敌军的抵抗节点。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极大地减轻了少帅军攻坚的压力,更无形中瓦解了敌军的斗志。
战况愈发激烈,江水被染红,喊杀声、兵刃撞击声、船只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
寇仲与李子通的战斗也到了关键时刻。李子通久战不下,心浮气躁,破绽渐露。寇仲觑准一个空档,井中月化作一道惊鸿,直刺其心口!李子通骇然失色,拼命回槊格挡。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李子通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传来,虎口崩裂,分水破甲槊竟被硬生生荡开!寇仲得势不饶人,刀光再闪,已然架在了李子通的脖子上。
“李当家,承让了!”寇仲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容。
主帅被擒,本就处于劣势的李子通舰队顿时土崩瓦解,残存船只或降或逃。一场决定江淮水域归属的关键水战,以少帅军的辉煌胜利而告终。
此战,少帅军以寡击众,巧妙运用火攻、水雷(伪)、弩炮远程打击与灵活战术,大破李子通主力舰队,俘获大小战舰二十余艘,斩杀、俘虏敌军无数。江淮水域,自此尽入少帅军掌控。
站在满是狼藉的“翻江蛟”甲板上,看着江面上漂浮的残骸和投降的敌船,寇仲志得意满,豪气干云。有了这支强大的水师,进可溯江而上威胁荆襄,退可保江淮门户无虞,他的争霸之路,又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徐子陵走到他身边,望着血色夕阳下的江面,轻轻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仲少,权力之路,注定以鲜血铺就。”
寇仲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陵少,我知道你不喜杀戮。但乱世之中,唯有掌握足够的力量,才能终结这乱世,才能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这条路,我们必须走下去!”
徐子陵默然不语,目光投向远方水天相接之处。连日来的征战,尤其是今日这惨烈的水战,让他心中对天道、对杀戮、对生命有了更深的迷惘与思考。寇仲的道路越发清晰坚定,而他的道,又该指向何方?他感觉自己的《长生诀》似乎触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心境的波动,让那玄之又玄的自然之道,也变得有些滞涩起来。
或许,是时候暂时离开这喧嚣的战场,寻一处清净之地,好好沉淀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