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亲王府如同一座被无形丝线缠绕的华丽鸟笼,内务府的嬷嬷和管事们如同监工,目光无处不在。与外界的公开联络被切断,连林清砚府邸也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京城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然而,皇帝低估了“蛛网”的深度,也低估了琉璃在绝境中的韧性。
静心苑内,琉璃看似顺从地接受着“协助”,每日只在院中看书、调息,仿佛认命。但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却时刻计算着时机,分析着每一个细微的信息。
她不能动用明面的渠道,但“蛛网”还有更深层的、连内务府也难以察觉的联络方式——通过每日送菜的老农夹带的蜡丸,通过夜间特定频率的梆子声,甚至通过王府水井壁上的特殊刻痕。
夜玄离京前,将“幽影卫”和“蛛网”的最高权限交给了她。此刻,这两张庞大的网络,在琉璃冷静的指挥下,如同沉睡的巨兽,开始悄然苏醒,在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寻找着缝隙。
“主子那边有消息吗?”深夜,琉璃借着如厕的间隙,在约定的角落,对着虚空低声问道。这是“蛛网”最高级别的单向传讯,只能接收,无法回复,极其耗费心神。
片刻的寂静后,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息流,如同丝线般传入她脑海:“……主力……已出后狼山……奇袭……侧翼……大捷……玉门围暂解……王爷无恙……”
信息虽简略,却让琉璃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主子成功了!他走出了后狼山,并且首战告捷,解了玉门之围!
但这喜悦只持续了一瞬,更大的忧虑涌上心头。前线大捷,意味着主子的兵权和威望将更上一层楼,这必然会让皇帝更加忌惮,京城的局势只会更加凶险!
必须尽快破局!
她迅速通过另一条隐秘渠道,向几个绝对可靠的目标传递了信息。
第一个目标,是镇国公府。虽然镇国公随军北上,但其世子仍在京城,府中亦有部分忠于老国公的部曲家将。
第二个目标,是几位在军中颇有声望、但因各种原因未被此次征调、且对朝廷现状不满的勋贵老将。
第三个目标,则是都察院中那些虽非林清砚直系、但心怀正义、对皇帝近来举措颇有微词的年轻御史。
信息的内容并非煽动造反,而是陈述事实,点明利害:
“北境大捷在即,然陛下听信谗言,监控王府,软禁大臣,此举恐寒前线将士之心!若王爷在外浴血奋战,家眷僚属却在京城遭难,试问军心何存?社稷何安?”
“国难当头,当上下同心,共御外侮!岂可自毁长城,亲者痛仇者快!”
这些言论,通过不同的渠道,悄然在特定的圈层中流传开来,如同星星之火。
与此同时,琉璃也开始在王府内部进行布置。她利用内务府之人不熟悉王府格局且各有贪念的弱点,巧妙制造了几起“意外”——或是库房“失窃”珍贵摆设(实为转移重要物品),或是负责采买的嬷嬷“突发急病”(换上了“蛛网”的人),一点点地蚕食着监视者的控制力。
然而,皇帝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也更狠。
三日后,一队如狼似虎的禁军直接闯入王府,为首将领手持圣旨,声称接到密报,玄亲王府中藏有与前朝余孽往来之密信,要彻底搜查!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构陷!目的是为了找到“罪证”,坐实玄亲王“谋逆”之名,甚至可能借此对琉璃下手!
王府上下顿时一片惊慌。内务府的嬷嬷们也吓得面无人色。
关键时刻,琉璃站了出来。她一身素衣,立于前厅,面对杀气腾腾的禁军,神色平静无波。
“将军要搜府,可有陛下明确旨意,指明搜查何处?所寻何物?”琉璃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那禁军将领被她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才强横道:“本将奉的是口谕!王府上下,皆需搜查!尤其是……琉璃姑娘您的住处!”
矛头直指琉璃!
“既无明确旨意,便是私闯亲王府邸,形同谋逆!”琉璃声音陡然转厉,“王爷尚在前线为国征战,尔等便敢如此欺辱其家眷?就不怕寒了二十万将士的心,不怕天下人唾骂吗?!”
她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禁军士兵:“你们其中,亦有父兄子弟在北境军中!今日若在此助纣为虐,他日面对袍泽,可还有颜面?!”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同重锤敲在不少禁军士兵的心上,让他们手中的兵刃微微垂下。
那将领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妖女惑众!给本将拿下!”
就在几名禁军上前欲动手之际——
“住手!”
一声洪亮的怒吼从府门外传来!
只见镇国公世子一身戎装,带着数十名家将,大步闯入府中!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位须发皆白、却怒气冲冲的勋贵老将,以及十几名手持玉笏、面色愤然的御史官员!
“尔等欲反耶?!”一位老将须发戟张,指着那禁军将领骂道,“无凭无据,擅闯亲王府,欲加害王爷家眷!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我等已联名上奏!”一名年轻御史高举奏章,朗声道,“弹劾尔等构陷亲王,祸乱朝纲!今日若敢动琉璃姑娘一根汗毛,便是与天下忠义之士为敌!”
镇国公世子更是直接挡在琉璃身前,怒目而视:“我看谁敢动!”
一时间,王府前厅剑拔弩张!禁军虽众,但面对这些功勋卓着的老将、清流言官以及镇国公府的家将,气势上顿时被压了下去。
那禁军将领脸色煞白,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更没想到琉璃竟能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悄无声息地搬来这么多救兵!
他接到的命令是构陷拿人,却没想到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弹。若真在此地动起手来,伤了这些老臣勋贵,那后果绝不是他一个禁军将领能承担得起的!
就在他骑虎难下之际,一名宫中内侍快马赶来,尖声传达了一道新的口谕:“陛下有旨,此事容后再议!所有禁军,即刻撤回!”
皇帝……退缩了。
在突如其来的强大压力面前,他暂时收回了爪牙。
禁军如同潮水般退去。镇国公世子等人围到琉璃身边。
“琉璃姑娘,受惊了。”镇国公世子关切道。
琉璃对着众人深深一礼:“今日之恩,琉璃代王爷,谢过诸位大人!”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皇帝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经此一役,她也向皇帝和所有人展示了,她并非可以任意拿捏的弱质女流,玄亲王在京城的根基,也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京城的博弈,胜负未分。
而远在北境的夜玄,在得知京城发生的这一切后,又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