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站在田埂上,脚底板冻得发麻,湿透的裤腿贴在小腿上,冷风一吹,像裹了层冰壳子。
他没动,也没说话,就盯着眼前那片干裂的土块。
水已经淌进去了,正一点一点往地里渗,慢得像是怕惊醒什么。
周墨走过来,手里提着件厚布袍:“大人,回衙吧,您这身子撑不住。”
“再等等。”
沈砚声音哑,“我得看着它真活过来。”
他不是不信水能浇地,他是怕人心等不起。
昨晚那一夜拼下来,民夫累瘫在渠边,衙役靠着扁担打盹,连楚墨都蹲在地上揉腿。
可要是地没反应,三天后还是黄土一片,那些刚燃起来的指望,立马就得灭。
林阿禾从远处跑来,鞋底带起一串泥点,人还没到跟前,嗓音先到了:“沈大人!北坡那片……出芽了!”
沈砚猛地转头。
“嫩绿色的,星星点点,有老农扒开土看,说根系都醒了!”
他没应声,抬腿就往北坡走。
腿肚子抽着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但他走得急,顾不上。
到了地头,他蹲下身,手指扒开一层浮土。
底下果然钻出几根细弱的绿尖,蜷着,却倔强地向上顶。
“真……活了?”他喃喃。
身后没人接话,可他知道,这片地,真的醒了。
第二天天刚亮,沈砚又被叫醒。
这次是二牛,嗓门比鸡还早:“沈大人!东岭三村的麦地,七成返青了!李老根说,这是三十年没见过的好兆头!”
沈砚坐在田头一块石头上,揉着发僵的小腿,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句:水通了,苗活了,百姓有盼头了,这总该算数了吧?
念头刚落,脑中“叮”的一声响。
「叮!检测到新安郡农田灌溉覆盖率提升67%,冬小麦复苏率达72%,符合‘基础粮产改善’标准。民生分+5,当前总分:33\/100。全国排名更新:倒数第10位。」
沈砚一愣,随即咧了下嘴。
笑了。
不是那种大笑,就是嘴角往上扯了一下,眼角的疲惫纹路都松了几分。
他抬头看向远处,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可已经有村民扛着锄头往渠边走,不是为了挖土,而是自发地清理杂草、加固渠岸。
“倒数第十……还安全吗?”林阿禾站旁边,声音压得很低,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工分册。
周墨也皱眉:“离中游差六名,赵郡守那边肯定不会坐视。眼下这排名,风吹就倒。”
沈砚缓缓站起来,拍掉裤腿上的泥块,目光扫过那片正在变绿的土地。
“安全?”
他冷笑一声,“现在谁还敢说新安没希望?咱们没求天没拜神,就修了一条渠,种了几亩麦,结果呢?地自己会说话。”
他转身看向两人:“传话下去,今天下午,县衙前坪,分抗寒大麦种。按户登记,一户不能少。”
周墨一怔:“这么快?库房才收上来两百斤陈米,种子还得晾晒……”
“就现在。”
沈砚打断,“百姓信的是动作,不是许诺。他们看到苗绿了,就得让他们拿到种。不然,这口气一泄,再聚就难了。”
林阿禾低头记下,笔尖顿了顿:“我去各村走一趟,告诉族长们……这不是终点。”
“对。”沈砚点头,“是开头。”
他迈步往县衙方向走,腿还是疼,但步伐稳了。
路过一处渠段,几个孩子蹲在边上玩水,见他来了,呼啦一下全站起来,齐声喊:“沈大人好!”
沈砚摆摆手,没停步。
可那声“好”在他脑子里绕了一圈。
上辈子他在办公室改论文,谁会喊他一声“好”?没人。
可在这儿,他修条渠,百姓就记住了。
走到县衙门口,他停下,回头看了眼田野。
绿意还在蔓延。
周墨跟上来,低声问:“要不要写份奏报,报给郡府?毕竟排名升了,也算政绩。”
“报?”
沈砚嗤笑,“赵承业巴不得我们垫底去修长城,你递奏报,等于送把柄。等他亲自来查,咱们让他亲眼看看新安的麦苗,是怎么从死地里爬出来的。”
“可他若使绊子……”
“那就让他来。”
沈砚推门而入,“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渠修成了,苗长出来了,系统都加分了,他还想怎么翻盘?拿嘴堵渠?”
周墨没再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下。
林阿禾低头整理名册,手有点抖。
他娘的药已经按时领了,苏青芜说再调养两个月就能下地干活。
而沈砚,明明知道他是赵承业的人,却从没动过他一根手指。
他写的每一份假账,沈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让他去统计饥户、登记出工。
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沈砚要的不是忠心,是结果。
只要事办成了,人能不能回头,他给机会。
“林阿禾。”
沈砚突然回头,“种子分发时,你负责核对名单。别漏了东岭五保户,他们家去年绝收,今年得优先。”
“是。”他应声,声音比以往稳。
“还有,”沈砚顿了顿,“路过王庄时,顺便去趟王三家门口,看看他家田里是不是也绿了。”
林阿禾一愣。
“他当初堵渠,为的就是自家地能多浇点水。”
沈砚冷笑,“现在官渠通了,他的田照样受益。让他尝尝白占便宜的日子没了,还得靠咱们施舍好处。”
周墨忍不住笑出声:“这招狠。”
“不狠。”
沈砚走进值房,拿起茶壶倒水,“是让他明白,什么叫民心所向。他姐夫是郡守又如何?挡得住水,挡不住天道。”
他喝了一口凉茶,放下壶:“准备家伙什,下午两点,县衙前坪,开仓分种。我要让整个新安都知道跟着县衙干,有饭吃,有地种,有活路。”
周墨领命去忙,林阿禾也转身出门。
沈砚坐在案前,翻开系统面板。
民生分:33\/100
粮产+13,医疗+5,水利+5,其他待解锁
全国排名:倒数第10(↑8)
他盯着那行“↑8”,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下。
“这才哪到哪。”
他自语,“一个水渠就加五分,要是把梯田铺开,曲辕犁推广出去,盐矿挖出来……这分,还能涨。”
他合上面板,起身走到院中。
日头正好,照在县衙前那片空地上。
衙役们已经开始搬桌子、搭棚子,几个老妇提着篮子过来,说是送芋艿给分种那天当点心。
沈砚没拦,只说了句:“留一半,剩下的你们拿回去给孩子煮粥。”
老妇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忙碌的人影,忽然觉得,这破衙门,有点像个家了。
下午一点,县衙前坪已围满人。
沈砚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拄着根竹竿当拐杖,腿实在疼得厉害,但他必须到场。
周墨站在台前念名单,林阿禾在一旁核对,每叫一户,领到种子的村民都小心翼翼地捧着麻袋,像捧着金子。
“柳沟李老根!”
“到!”老头颤巍巍上前,接过种子,忽然单膝一屈就要跪。
沈砚一把扶住:“使不得。这是你们自己挖出来的活路,不是我赏的。”
李老根眼眶红了:“大人,我们……我们信您。”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嗡嗡议论声。
有人抹眼,有人点头,有个年轻后生直接喊了句:“沈大人,明年我还来修渠!”
“不止明年。”
沈砚朗声道,“以后年年都有活干,地越种越多,日子越过越宽!”
掌声炸起。
沈砚站在台上,看着底下一张张脸,忽然觉得,那系统加的五分,不只是数字,是实打实的命。
他转身准备回衙,忽然听见林阿禾快步跑来:“大人!驿站刚送来消息——赵郡守,下月初要亲临新安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