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桂花落得铺天盖地,染坊的老桂树下积了层金粉似的花瓣。春桃蹲在树下,把花瓣往竹篮里捡,指尖沾着黄粉,像抹了层蜜。她的银镯子在花瓣里蹭来蹭去,沾了些细碎的花屑,晃一晃,竟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精灵在说话。
“阿婆说,今天要给新染的‘月黄昏’布做个仪式,”阿枣抱着布偶狐狸凑过来,布偶的披风上别着朵新鲜桂花,“说是染坊的老规矩,秋分染的布要对着月亮起誓,能留得住香味,耐得住岁月。”
春桃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花瓣堆得像座小金山:“真的吗?那得让‘月黄昏’的精灵也听听,让它帮着守誓。”她往“月黄昏”的染缸里撒了把新捡的花瓣,染液立刻泛出层金光,像在应和。
小石头正踩着梯子往桂树上挂红绸,听见这话直皱眉:“起啥誓?布就是布,能穿能用就行,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话虽如此,却把红绸系得格外牢,绸子在风里飘,像只金红色的蝴蝶。
阿禾端着刚熬好的桂花糖浆过来,往每个染缸边都放了一小碟:“这是给精灵们的誓礼,让它们记住今天的约定。”她给春桃递过一碗,“你也喝点,沾沾喜气,等会儿仪式上,得由你跟精灵们传话呢。”
春桃捧着糖浆碗,抿了一小口,甜香从舌尖漫到心里,银镯子忽然发烫,像有只小暖炉贴着皮肤。她低头看,镯子上的桂花屑竟凝成了个小小的花形,擦都擦不掉。
“快看!”阿枣指着她的镯子,“精灵给你盖印章了!”
仪式开始时,月亮刚爬上树梢,银辉洒在染坊的院子里,把“月黄昏”的布照得像浸了月光。阿婆站在桂树下,手里拿着三炷香,对着月亮拜了三拜:“今有时光染坊,染‘月黄昏’百匹,愿此布藏桂香,耐风霜,着衣者心安,得岁月善待……”
春桃跟着拜,心里默念着对“月黄昏”精灵的话:“请你帮我们守着这布,让香味留得久些,让颜色鲜得长些,我们会天天给你带桂花,给你唱采菱歌……”
话音刚落,“月黄昏”的染液忽然“咕嘟”冒了个大泡,金色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像在点头。晾着的“月黄昏”布也轻轻晃,桂香随着布摆漫开,比平时浓了三倍,连路过的夜虫都停在布角,像被香味留住了。
“成了!”阿婆把香插在香炉里,“精灵应了誓,这布能保三年不褪色,五年有余香。”
梭子拿起匹“月黄昏”,对着月光看,布面的桂花纹在光下若隐若现,像活了似的:“明年开春,给镇上的学堂做书套,让孩子们捧着书都像捧着桂花香。”
小樱笑着说:“还得给阿枣的布偶做件新披风,让它也沾沾这誓礼的福气。”
阿枣立刻把布偶举起来,布偶的旧披风蹭过新布,竟沾了些细碎的金光,像撒了把金粉。她高兴得直转圈:“我的狐狸也有誓礼啦!”
春桃摸着自己发烫的银镯子,忽然觉得,这染坊的老规矩,不是虚头巴脑的仪式,是把人心的盼头,跟染料的灵性系在了一起。就像这“月黄昏”的布,染的是桂花,藏的是心愿,守的是日子里的暖。
夜里,大家坐在桂树下分食桂花糕,春桃把自己那块掰了一半,放在“月黄昏”的缸边:“这是给你的誓礼,说话要算数哦。”
染液轻轻晃,像在说“放心吧”。
小石头看着她对着染缸说话的样子,忽然把自己的糕也掰了一半放过去:“算我一份,要是这布真能保五年香,我就……我就多劈半年柴给你烧染料。”
春桃被逗笑了,银镯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上面的小花形像活了似的,在镯子上轻轻转。
她忽然明白,这染布的誓,不是跟月亮说的,是跟自己说的——要像对待精灵一样,用心对待每匹布,每寸料,每个日子。只要心诚,不用起誓,岁月也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月光穿过桂花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像谁在悄悄记着今天的约定。染坊的灯亮着,桂香混着糕甜,在风里漫开,像首没唱完的歌,温柔地绕着每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