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回家的林荫道上。虽然陆辰逸去而复返,打破了冰冷的僵局,但一路上的沉默,依旧像一层薄薄的冰壳,包裹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林芷糖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偷偷打量着他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一团湿棉花堵着,闷得发慌。她知道他在生气,气她和周明宇成了同桌,气那些她无法避免的、与新同桌之间的必要交流。可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也很委屈啊!
她几次张了张嘴,想解释,想撒娇,想保证自己会和周明宇保持距离,可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那些话又都咽了回去。现在的辰逸哥哥,像一只绷紧了身体、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猎豹,她不敢轻易去捋虎须。
一直走到林家楼下,陆辰逸将书包递还给她,依旧没有多余的话,只淡淡说了句“上去吧”,便要转身离开。
“辰逸哥哥!”林芷糖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叫住他。
陆辰逸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我不想和周明宇坐同桌……”她声音小小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依赖与委屈,“我想和你坐一起……”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
陆辰逸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泛着水光的眼眸和微微撅起的嘴唇上。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绒毛的小猫,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翻腾了一天的醋意、烦躁和那种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侵占的不悦,在她这句带着全然依赖的诉求面前,奇异地开始平息。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芷糖以为他依旧不会理会时,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了。”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没有承诺,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林芷糖悬着的心,却莫名地落回去了一半。她知道她的辰逸哥哥,只要说了“知道了”,就一定会做些什么。
“真的?”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期盼望着他。
“嗯。”陆辰逸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回去吧。”
这一次,林芷糖没有再多问,乖乖地点了点头,抱着书包转身上了楼。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辰逸哥哥的态度转变,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陆辰逸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窗口亮起温暖的灯光,眸色深沉如夜。他知道,仅仅安抚她的情绪是不够的。问题的根源在于那个碍眼的位置安排。他需要的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并且,要解决得漂亮,不留任何后患。
直接去找老师要求换座?那太幼稚,也显得他心胸狭隘,更会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他有他的方式。
第二天清晨,林芷糖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学校。她走进教室,下意识地先看向第三排那个位置,周明宇已经来了,正笑着和前座的同学聊天。看到她进来,周明宇还很自然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早啊,林芷糖。”
“早……”林芷糖勉强笑了笑,心情复杂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她偷偷瞥了一眼后排靠窗的位置,陆辰逸已经坐在那里,正低头看着书,神情专注,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真的有办法吗?林芷糖心里七上八下。
上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李老师的数学课。李老师年纪不大,戴着眼镜,显得很斯文,教学水平很高,也很受学生尊敬。
课间操时间,同学们都出去活动了。林芷糖因为心里有事,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她看到陆辰逸并没有出去,而是拿着笔记本和一份装订好的资料,走向了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李老师。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辰逸哥哥要行动了!
她假装在座位上整理书本,耳朵却竖得老高,紧张地捕捉着讲台那边的动静。
“李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陆辰逸的声音清朗而礼貌,听不出任何异常。
“哦,陆辰逸同学啊,有什么事吗?”李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对优等生特有的和蔼笑容。
陆辰逸将手中的资料双手递了过去,语气平稳而诚恳:“李老师,这是我上学期整理的一些关于数学竞赛常见题型和解题思路的笔记,还有我和林芷糖同学之前组成学习小组时,针对她知识薄弱点进行专项训练后,她的成绩提升数据对比。”
李老师有些意外地接过资料,翻看了几眼,眼中立刻流露出赞赏:“嚯,整理得非常详细,条理清晰!这些解题思路很有启发性啊!还有这个数据对比……林芷糖同学上学期的进步确实非常显着!”
“谢谢老师。”陆辰逸微微颔首,继续用他那极具说服力的语调说道,“我们之前的学习模式,主要是利用同桌的便利,进行随时随地的‘碎片化’讨论和针对性辅导。这种高频次、低门槛的交流,对于及时解决疑惑、巩固知识点非常有效。林芷糖同学思维活跃,一点就透,我们互相探讨,也常常能碰撞出新的思路,对我自己也是一种促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里空着的座位,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易察觉的遗憾:“新学期换了座位,这种高效的学习模式恐怕很难再维持。我个人觉得有些可惜,毕竟找到一个能互相促进、配合默契的学习伙伴并不容易。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后续的学习效率,尤其是面临更高难度的竞赛准备时。”
他没有提一句关于“不想分开”或者“吃醋”的话,全程围绕着“学习效率”、“共同进步”、“资源优化”这些老师最关心、也最无法反驳的理由。他的措辞严谨,态度谦逊,提供的资料翔实有力,完全是一副为班级整体学习氛围和同学共同进步考虑的优秀学生干部模样。
李老师听得连连点头。他本来就对陆辰逸极为看重,对于这种能提高班级尖子生竞争力、又能带动其他同学进步的“成功经验”自然非常感兴趣。而且,陆辰逸提出的理由合情合理,毫无私心,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你说得很有道理!”李老师合上资料,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保持优秀学习小组的稳定性和延续性,确实很重要。之前排座位主要考虑了身高和视力,忽略了这方面的人为因素。是老师考虑不周了。”
他看了一眼座位表,又看了看眼前沉稳优秀的陆辰逸,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做出了决定:“这样吧,座位暂时先不动。等今天放学后,我微调一下座位表,明天你们就换回来。还是你们原班人马坐在一起,更能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嘛!”
“谢谢李老师!”陆辰逸礼貌地道谢,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一丝计划得逞的微光一闪而过。
“不客气,是老师应该感谢你提出的宝贵建议才对。”李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操场上活动一下吧。”
“好的,老师再见。”
陆辰逸转身,走下讲台。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第三排那个假装整理书本、实则竖着耳朵偷听、此刻正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的女孩。
四目相对。
林芷糖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抹飞快掠过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暖意,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安抚?
他什么也没对她说,径直走出了教室。
可林芷糖的心,却在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崇拜填满!解决了!就这么解决了!辰逸哥哥甚至没有说一句想和她坐在一起的话,就轻而易举地、合情合理地把事情办成了!
她趴在桌子上,把滚烫的脸颊埋在臂弯里,忍不住偷偷地笑出了声。心里像是有无数朵小花“噗噗”地绽放,刚才的忐忑和委屈早已烟消云散。
她的辰逸哥哥,真的好厉害啊!
下午放学时,李老师果然在班上宣布了对座位表进行“微调”,理由是为了“优化学习小组配置,促进共同进步”。当念到“陆辰逸和林芷糖同学座位对调”时,班里响起了一阵心照不宣的低低嘘声和窃笑。
周明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向林芷糖,又看了看后排面无表情收拾东西的陆辰逸,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苏暖晴凑到林芷糖耳边,用气音激动地说:“我就知道!陆大神出手,一个顶俩!糖糖,恭喜你们‘破镜重圆’!”
林芷糖脸红红地捶了她一下,心里的雀跃却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抱着书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脚步轻快地走向那个靠窗的、属于她的位置。
陆辰逸已经帮他把她之前留在第三排的文具和书本都拿了过来,整齐地放在桌面上。他正站在座位旁,看着她走过来。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主人看着终于归巢小鸟般的满足和安定。
林芷糖在他身边坐下,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气息,让她一直悬着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她转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辰逸哥哥,”她小声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
陆辰逸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带着红晕的脸颊和弯起的嘴角上,他伸出手,将她桌面上那支滚到边缘的粉色兔子笔,轻轻推回到笔袋旁边。
然后,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书本上,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波平息,世界重回正轨。
然而,坐在他们前排的秦风,回过头,对着陆辰逸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高,实在是高!”
陆辰逸连眼皮都没抬,完全无视。
而已经搬到第三排的周明宇,看着后排那两人之间自然流淌的、旁人难以融入的默契氛围,眼神暗了暗,握紧了手中的笔。
有些界限,看似被打破,实则以更坚固的方式重新确立。
林芷糖沉浸在换回座位的喜悦中,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安全的港湾。她悄悄拉开书包拉链,想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指尖却无意中又触碰到了那个带锁抽屉的钥匙。
那封被锁起来的、浅蓝色的信,如同一个不和谐的阴影,再次掠过她的心头。
喜悦稍稍淡去了一丝。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专注看书的陆辰逸。
如果……如果他知道有别的男生给她写信,还会像今天这样,只是用这种“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吗?
她不敢想象。
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林芷糖决定,这个秘密,一定要烂在肚子里。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窗外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正好。可少女紧握着钥匙的手心,却微微沁出了冷汗。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下,隐藏的秘密与暗涌的醋意,如同潜行的暗流,等待着下一个爆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