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霍然起身。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大步流星,衣袍被劲风鼓荡,径直向殿外走去。
“摆驾养心殿!”
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回荡。
杨丽华等一众得到消息的后妃,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仓惶,也想紧随其后,却被宁桓的亲卫用冰冷的眼神和横出的刀鞘,拦在了养心殿的院外。
养心殿内。
一股浓重得让人窒息的药味,混杂着一丝生命腐朽的腥气,扑面而来。
德熙帝躺在宽大的龙榻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他已然形容枯槁,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皮囊。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发出骇人的嘶鸣,像是在与死神角力。
看到宁桓进来,他那双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猛地爆开一团骇人的光,那是生命燃尽前最后的回光。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指向床边案几上的一份明黄诏书。
马保连忙上前,用一双抖个不停的手将诏书捧起,呈给宁桓。
“桓儿……”
德熙帝的声音细若蚊蚋,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朕……不行了……”
“你……平逆党,退外敌,整吏治,盈国库……桩桩件件,都……都比朕强……”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他说话间,嘴角溢出一缕黑色的血丝。
“这江山,朕……今日便禅位于你……”
宁桓手捧那份还带着德熙帝体温的诏书,双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
“父皇正值盛年,何出此言!儿臣不敢受!”
“咳……咳咳咳!”
德熙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枯黄的脸上泛起一层诡异的潮红。
他猛地抓住宁桓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死死嵌进宁桓的肉里。
“这是……命令!”
他死死地盯着宁桓,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一丝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的解脱。
“答应朕……善待百姓……善待……后宫诸人……”
宁桓叩首,额头重重触及冰冷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儿臣……遵旨。”
听到这句承诺,德熙帝眼中最后那丝光亮,终于彻底熄灭了。
他紧抓着宁桓的手,缓缓松开。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嘴角,却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宁桓手持诏书,站起身,转身走出养心殿。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面容沉静,无悲无喜。
他回到太和殿。
回到那座满是压抑、恐惧与等待的大殿。
他将手中的诏书,交予汪承恩。
汪承恩深吸一口气,再次走上高台,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洪亮,穿透了大殿,穿透了宫城,传向了九天之上。
“皇帝陛下诏曰:朕躬有疾,天命有归。太子桓,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诏书尚未念完。
养心殿的方向,一声悠长而悲戚的哭喊,撕裂了整个皇城的寂静。
“陛下……驾——崩——!”
太和殿内,经历了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以两位新晋国公李靖与陈庆之为首,所有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尽皆跪伏于地,五体投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
和一个新时代的血腥开启。
宁桓一步一步,踏上九层台阶。
在万众跪伏的死寂中,在无数道敬畏、恐惧、狂热的目光注视下,他坐上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他俯视着阶下黑压压的人群,感受着冰冷龙椅扶手传来的、掌控天下的触感。
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传旨礼部,即刻筹备登基大典及大行皇帝丧仪。”
“另。”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疆土。
“传女真狼主,上殿。”
宁桓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整座太和殿的温度都降了三分。
“传女真狼主,上殿。”
殿角侍立的虎贲卫闻声而动,沉重的甲叶碰撞声远去。
很快,殿外传来令人牙酸的拖拽声。
那声音,像是在拖着一袋沉重的垃圾。
女真狼主被两名高大的禁卫架着,双臂扭到背后,整个人被硬生生拖了进来,华贵的狼皮大氅早已不见,只剩一身污泥和破布。
砰!
他被重重丢弃在太和殿正中央。
冰冷坚硬的金砖撞得他头昏眼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殿内原本若有若无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死一样的寂静。
一道道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落在他身上,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一名镇守北疆几十年的老将军,手掌死死攥着腰间的佩剑,手背青筋暴起,那眼神恨不得将他活剐。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他的独子曾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下,此刻只是死死盯着他,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更多的皇亲国戚与新贵,则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玩味与快意,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就期待上演的好戏。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趴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拼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开那些能杀人的目光。
龙椅之上,那个年轻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抬起头来。”
狼主身体一僵,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不敢看。
身旁的禁卫没有多言,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油腻纠结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扯。
头皮撕裂般的剧痛,逼着他仰起了那张满是污秽与惊恐的脸。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叠跪伏的臣子,最终,落在了最高处。
那张俯瞰众生的龙椅上,坐着大炎的新皇,宁桓。
宁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且漠然。
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
“女真屡犯边关,屠我子民,掠我财货。”
宁桓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朕听说,你们女真人有个习俗。”
“每破一城,便要城中女子在亲人的尸骨上跳舞,供尔等取乐。”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殿侧侍立的宫廷舞女们。
那些身姿曼妙的女子,闻言个个娇躯剧颤,美丽的眼眸中瞬间充斥着血丝与刻骨的恨意。
“她们之中,不少人的家,就毁在你们手里。”
宁桓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今日,朕也要你,为我大炎,为那些死在你刀下的冤魂,献上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