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陆军部,新上任的法国总理乔治·克列孟梭用拐杖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炮声。六十八岁的步伐比许多年轻军官还要矫健,黑色礼帽下的眼睛锐利如刀。
“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在荣誉厅中央响起,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墙上那幅隆维战役阵亡将领的肖像,仿佛那幅画就是法国军队的病灶所在。
站在他身后的新任战争部长路易·卢舍尔,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轻声说道:“总理先生,贝当元帅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然而,克列孟梭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卢舍尔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幅肖像上,眼神中透露出对这些将领的不满和愤怒。
“让他等着!”克列孟梭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空荡荡的荣誉厅里回荡。他的拐杖猛地指向另一幅画像,那是尼韦勒的肖像。“尼韦勒,索姆河的屠夫!”他的声音充满了鄙夷,“还有芒然,贵妇小径的蠢货!”
接着,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隆维战役阵亡将领的肖像上,“现在,又多了这些隆维的懦夫们!”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仿佛这些将领的失败已经让法国军队陷入了深深的困境。
就在这时,克列孟梭突然转身,动作有些急促,差点撞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卢舍尔。卢舍尔连忙稳住身体,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被总理撞倒。
“名单准备好了吗?”克列孟梭的问题像一道闪电,划破了荣誉厅里的寂静。
卢舍尔手忙脚乱地打开公文包,迅速从中取出一份文件,仿佛这份文件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初步调查结果显示,隆维失守的主要责任在于第 3 集团军司令迪巴伊将军、要塞司令官莫尔朗少将,还有……”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列孟梭粗暴地打断了。克列孟梭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一把夺过卢舍尔手中的文件,狠狠地扔到地上,怒吼道:“废话!我要的不是替罪羊,而是整个腐烂体系的切除名单!从总参谋部到前线连队,所有消极防御的倡导者、所有贻误战机的懦夫、所有贝当的跟屁虫!”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在场的每个人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克列孟梭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弥漫。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贝当元帅那张铁青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仿佛能滴出水来。
克列孟梭大步走进会议室,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那正好省了我重复的时间。元帅,法兰西需要知道隆维为什么会在七十二小时内陷落。
贝当缓缓入座,手指在桌面上敲出危险的节奏:我警告过他们。盲目相信要塞不可攻破是愚蠢的。现代火炮...
现代火炮?克列孟梭冷笑,或者现代无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拍在桌上,这是隆维陷落前六小时的求援信。为什么预备队迟迟不动?
会议室里的二十几名高级军官屏住呼吸。贝当的眼睛微微眯起:当时情报显示德军在香槟地区集结主力...
“假情报!”克列孟梭突然提高音量,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让每个人都不禁一震。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德国人用最老套的声东击西战术,而我们的总参谋部却像一年级学生一样轻易地上当了!”克列孟梭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他环视着众人,继续说道:“先生们,这不是简单的军事失误,而是对我们智力的侮辱!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被敌人的伎俩所蒙蔽?”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股冷风随之灌了进来。福煦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
“抱歉迟到,我刚从前线回来。”福煦将军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克列孟梭的表情在看到福煦将军的瞬间,微妙地缓和了一些。他看着福煦将军,说道:“正好,我们的‘进攻专家’来了。福煦将军,你对当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你认为隆维该不该守?”
福煦脱下军帽,露出花白短发:该守,但不该死守。守军被教条束缚,忘了机动防御的基本原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贝当一眼,就像某些人把保存实力当作怯战的借口。
贝当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隆维守军有我的书面命令——必要时可放弃外围阵地,收缩到核心堡垒!是莫尔朗那个蠢货...
够了!克列孟梭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我不是来听你们互相推诿的。从今天起,陆军部将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卢舍尔部长负责,戴高乐上尉担任秘书。
角落里的年轻军官惊讶地抬头。克列孟梭对他眨了眨眼:是的,上尉,就是你。你那本《敌人内部的危机》写得不赖,现在让我们看看你能否诊断自己军队的疾病。
陆军部地下档案室,夏尔·戴高乐上尉的煤油灯在过道投下摇曳的影子。五千份军官档案堆满了十张长桌,每份都代表一个可能被清洗的对象。他的钢笔尖已经磨钝,笔记本上记满了可疑的细节:某师长在香槟战役异常犹豫;某参谋与保皇党过从甚密;某后勤军官的弟弟在瑞士与德国商人有联系...
“找什么呢,上尉?”就在戴高乐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件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戴高乐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只见情报局长莫尔达克上校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那笑容就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狐狸一般。
“哦,是上校啊。”戴高乐定了定神,回答道,“我正在进行例行检查,总理要求我们对军官的素质进行全面评估。”
莫尔达克点了点头,似乎对戴高乐的解释并不感兴趣。他随手拿起一份档案,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然后说道:“第17步兵师师长费尔南·夏尔利耶,这可是贝当的得意门生啊。听说他在隆维战役中拒绝执行反攻命令,有这回事吗?”
戴高乐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回答道:“根据战报,当时夏尔利耶的部队已经伤亡惨重,达到了70%。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进攻,无异于让士兵们去送死,那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战报可以重写。莫尔达克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截获的他与妻子的信。政客们想把法国军队变成自己的卫队...很危险的言论,不是吗?
戴高乐缓缓地伸出手,接过那封信件,他的心跳似乎也随着这个动作而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绝对不会是好消息。
当他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时,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私人通信被监控,这意味着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一个军官能够真正地感到安全。
戴高乐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系列的念头,他开始明白克列孟梭的真正意图。这根本不是一次简单的调查,而是一场政治清洗。克列孟梭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清除那些与他意见不合的军官,为自己的政治势力腾出空间。
上校,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衡量,恐怕四分之三的军官都……戴高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后果会给法国军队带来怎样的冲击。
莫尔达克点了点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正是如此,他说,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法兰西需要新鲜血液,需要那些能够认同福煦进攻理论并且得到总理赏识的年轻人。比如你,上尉,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戴高乐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凝视着那盏煤油灯,灯火在他的眼中摇曳不定。在那微弱的光晕里,他仿佛看到了未来几周内将会席卷整个法国军队的血雨腥风。
次日清晨,第一批逮捕令签发。宪兵队同时突袭了十二处军官住所,包括正在养伤的隆维要塞司令莫尔朗。当天的《晨报》头版标题触目惊心:《净化军队:三十八名高级军官被控渎职》。
巴黎荣军院临时军事法庭,11月20日
莫尔朗少将站在被告席上,脸色比绷带还要苍白。隆维的弹片伤尚未痊愈,现在又面临更致命的指控——怯战致要塞失守。
被告是否承认,在德军突破第二道防线后,曾考虑投降?检察官厉声质问。
考虑不等于行动!莫尔朗声音嘶哑,我们战斗到最后一人!看看我的伤...
回答问题!审判长打断他,是或否?
旁听席上的戴高乐注意到检察官手中的——一份被篡改过的战地日志。原始记录显示莫尔朗组织了三次反冲锋,但呈堂证供中这些内容全部消失了。
休庭时,戴高乐站在走廊里,目光紧盯着正匆匆离去的卢舍尔部长。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一脸严肃地说道:“部长先生,我认为这次审判的程序存在严重问题。被告的辩护权被严重忽视了……”
卢舍尔部长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戴高乐,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压低声音,仿佛不想被其他人听到似的,说道:“别天真了,上尉。你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审判吗?”
戴高乐眉头微皱,追问道:“那这到底是什么?”
卢舍尔部长冷笑一声,回答道:“这是政治,懂吗?隆维需要一个替罪羊,而莫尔朗刚好有个娶了德国妻子的堂兄。这就是所谓的政治需要。”
戴高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们就要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吗?”
卢舍尔部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上尉,你太幼稚了。在战争时期,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维护国家的利益和形象。”
戴高乐激动地反驳道:“那真相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它被掩盖吗?”
卢舍尔部长苦笑着说:“真相?你以为真相是那么容易被揭示的吗?告诉你吧,我们的火炮比德国人落后整整十年,铁丝网是用劣质钢材制成的,三分之一的炮弹根本不会爆炸。这些都是事实,但你能把它们写进判决书里吗?”
戴高乐沉默了,他知道卢舍尔部长说的都是实情。在战争的压力下,许多事情都变得复杂而无奈。
当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法庭上,人们的心情都异常沉重。经过漫长的庭审,终于迎来了判决结果。
法官庄严地宣判:“莫尔朗,因在隆维战役中的严重失职,被革除军职,并判处二十年苦役。”这一判决如同一道惊雷,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与此同时,与莫尔朗一同受审的十二名隆维军官中,有八人也被判定有罪。这个结果让许多人感到意外和失望。
法庭外,一群退伍军人情绪激动地聚集在一起。他们高唱着激昂的《马赛曲》,声音响彻整个街区。这些退伍军人对判决结果表示强烈不满,认为这是对军队荣誉的践踏。
戴高乐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法庭上的宣判声。当他坐在办公桌前时,突然发现桌上多了一份密封的档案。
他好奇地拆开档案,里面是一封信,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仔细一看,竟是克列孟梭的亲笔信。信的内容简洁明了:“明晚8点,单独来我在凡尔赛的住处。带上你对隆维失败的客观分析。——c”
戴高乐心中一紧,他知道克列孟梭是法国政坛的重要人物,这次召见必定与隆维战役的失败有关。他迅速将信件收好,准备按照要求前往凡尔赛。
然而,就在他刚刚收好信件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贝当的副官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上尉,元帅要立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