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那个充当临时庇护所的岩洞时,灰白色的天光依旧澹漠,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洞内残留着他们之前停留的痕迹,以及地脉结晶消耗后留下的细微能量余韵,给人一种短暂安定后的奇异归属感。
林辰背靠岩壁坐下,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地底寒意的浊气。虽然身体依旧残留着疼痛,灵魂深处也还隐约刺痛,但那股因为探索封印残迹而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艾莉则径直走到窗洞口,仔细拨开藤蔓观察外界。片刻后,她回头:“天空没有变红,没有低频震动。安全窗口还在。”
林辰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开始默默整理脑海中纷繁复杂的线索和刚刚获得的关键信息。
“守夜人”营地的毁灭过程,幽骸最后的影像与留言,近卫队长苍骨破碎的战斗记录,石痕勘探队的日志与加密信息,以及刚才在第七节点封印残迹中看到的古老画面和玉简碎片传递的只言片语……所有这些碎片,此刻如同散落的拼图,在他心中缓缓移动、对接。
一张庞大而黑暗的画卷,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很早以前,或许在冥府纪元之初,甚至更早,某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心象残渊”的核心)出现了一道不应该存在的“裂隙”——或者说,“门”。这道“门”连通着某个充满无尽悲恸、怨恨与扭曲的源头,粘稠的暗金色能量(悲恸能量)从中不断涌出,侵蚀现实。
冥府察觉到了这个巨大的威胁,并采取了行动。他们在“门”的周围,或许沿着某种能量脉络,建立了至少七个(可能更多)强大的封印节点,试图封锁或至少限制“门”的影响。他们投入了巨大的力量和资源,甚至动用了诸如“裁决之章”这类听起来就位格极高的圣物。
然而,“门”的力量超乎想象。它不仅从外部冲击封印节点(第七节点被毁),似乎还能从内部进行腐化渗透(玉简信息提到“内部腐化”和“悲恸结晶渗透迹象”)。冥府的封印行动,很可能以失败告终,或者仅仅取得了惨胜,延缓了“门”的扩张。
漫长岁月过去,封印节点相继失效或受损。“守夜人”营地这样的前哨站,就建立在距离“门”或“核”(悲恸能量高度聚合体)不远的地方,承担着监视、研究和最后的防线职责。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门”的力量或者其衍生物(比如暗金细线那种具备一定智能的聚合体)的渗透能力越来越强。它们不仅能侵蚀物质和能量,甚至可能腐化心智,或者模仿学习。营地内部出现了问题,“沉眠之间”这个理论上最安全的后方避难所,反而成为了被突破的缺口。
最终,在内忧外患、屏障崩溃、援军无望的绝境下,“守夜人”营地沦陷,镇守使幽骸带着最后的战士发起决死冲锋,只留下部分信息以待后来者。
而他们这些“后来者”,阴差阳错,凭借冥主印玺的权限,从这片废墟中找到了离开的途径,并意外触及了这段被掩埋的古老历史和仍在持续的危机。
“所以,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核’这个悲恸能量聚合体。”林辰睁开眼,看向艾莉,声音低沉,“还包括那道‘门’本身,以及可能隐藏在冥府内部、与‘门’的力量有所勾结或已被腐化的存在。”
艾莉沉默地听着,血红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那个‘裁决之章’……听起来很重要。它的丢失,或许就是内部出问题的关键。”
“嗯。”林辰揉了揉眉心,“玉简信息是断在‘调查’这个词上。显然,当年负责第七节点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内部问题,并试图调查,但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玉简破碎,节点被毁,调查很可能中断,或者……调查者也遭遇了不测。”
洞内的气氛有些凝重。揭露的真相远比预想的更加黑暗和复杂。这不仅仅是外部入侵的灾难,更牵扯到体系内部的背叛与腐朽。
“但这些离我们还很远。”艾莉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务实,“当务之急,是活着离开‘灰岩裂隙区’,抵达第三中转枢纽。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才能获得更多情报,确认这些古老的信息在当下是否还有价值,以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辰点头,艾莉说得对。空有信息而无实力和据点,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他们现在依然是挣扎求存的逃亡者,首要目标是生存和汇合。
他重新拿出地图和地脉节点图,铺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我们现在在这里,古代矿井遗址边缘的临时岩洞。”林辰手指点在地图相应位置,“目标是这里,第三中转枢纽的西北外围哨站。直线距离大约二十五到三十冥里。中间需要穿越这片‘不稳定地脉区’。”
他的手指划过那片用红色阴影标注的、形状不规则的区域。
“石痕的留言提到,能量乱流周期三到五日,乱流爆发期间有空间撕裂风险。观测方法是天空阴霾变暗红,伴有持续低频震动。我们现在观察到的都是正常状态,所以……”林辰计算着,“我们还有时间。但为了稳妥,最好在确认乱流结束后,或者至少在其平静期开始时穿越。”
“我们需要规划一条尽可能避开地脉乱流核心区的路线。”艾莉凑近地图,指着地脉节点图上几个标记点,“这几个节点位置能量相对稳定,可以作为中途的临时休息或观测点。但节点之间,有些区域标注了‘能量湍流’或‘地缝喷发点’,必须绕开。”
两人开始仔细研究地图,结合地脉节点图和危险生物资料,规划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路线并非直线,需要多次绕行,总路程可能超过四十冥里,但避开了几处最危险的标注区。
“食物和水是个问题。”林辰皱眉。他们的储物戒里剩下的干粮和清水不多了,只够支撑几天。穿越复杂山地,体力消耗会很大。
“路上留意。”艾莉倒是看得很开,“资料提到这片区域有一些可以食用的地下蕨类和岩缝蓄水点。小心一点,应该能补充。”
“也只能这样了。”林辰将地图小心收起,“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休整到最后时刻。我会继续稳固伤势,尝试冲击一下魂力恢复。你也抓紧时间,能多恢复一分是一分。”
艾莉点头,没有异议。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进入了更加专注的休整状态。洞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悠长的呼吸和能量流转的细微声响。
林辰握着最后一枚备用的地脉结晶,却没有立刻吸收。他先是用魂力内视己身,仔细检查灵魂和肉身的恢复情况。灵魂的裂痕已经基本弥合,之前那种虚浮感被地脉能量和意境突破带来的“厚重”与“沉稳”彻底取代,甚至感觉比受伤前更加凝练扎实。肉身伤势好了八成,断骨愈合,内腑平稳,只是力量尚未完全恢复。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心象残渊”之行,虽然险死还生,多次重伤,但收获也是巨大的。不仅成功逃离了绝地,获得了关于“门”和冥府历史的宝贵信息,更重要的是,他对“往生之重”意境的领悟接连突破,灵魂根基得到淬炼和巩固,这对他未来的修行之路至关重要。
“或许,这就是厄运背后的馈赠?”林辰心中自嘲一笑。他的万厄诅咒体,似乎总能把他推到最危险的境地,却又总能在绝境中逼出最大的潜力。
他收敛心神,开始尝试运转功法,吸收空气中稀薄的能量,同时缓缓引导地脉结晶中的精纯能量,补充干涸的魂力。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快速恢复,而是注重“质”的提纯和与意境的融合。澹金色的“往生之重”微光在体表若隐若现,与土黄色的地脉能量交织,使得他的气息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忽然心有所感,从深沉的修炼状态中醒来。
他第一时间看向窗洞方向。
外界,那片永恒灰白的阴霾天空,似乎……比之前暗沉了一丝?
他迅速起身,走到窗洞前,拨开藤蔓仔细观望。
天空的颜色确实在发生极其缓慢的变化,从灰白向着一种更深的、泛着铁锈色的灰暗过渡。虽然离石痕所说的“暗红”还差得远,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与此同时,脚下坚实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
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苏醒了。
林辰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