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两份情报陆续汇总回来,印证了周掌柜的消息:确有其事,三十多辆大车楠木杉木,三日后启程,走南阳-鲁山-汝州官道。护卫主要由府衙五十名衙役和三班临时征调的民壮组成,战力稀松。但关于“夹带”,小吏只打听到“好像有几车府库里压箱底的老物件”。
这“老物件”三个字,让李二狗心头一跳。他琢磨片刻,又亲自去了趟仓场后面的小库房。那里管着一些杂项工具和…一些名义上“报废”的旧军械配件。他找到看守的老仓头,塞过去一小壶酒和半包卤豆,闲聊般提起:“老哥,听说工料科那边要运批大木料去洛阳?阵仗不小啊。咱们仓场这边没啥要跟着一起走的吧?”
老仓头几口酒下肚,话匣子就开了:“嗨,李大使,咱们这儿能有啥值钱玩意儿跟那金贵木料一起走?不过…我昨儿个去工料科大库那边帮他们修库门锁头,倒是瞅见他们正鬼鬼祟祟往几辆盖得严严实实的车里搬东西,看着不像木料,倒像是…压箱底的棉甲捆子?还有几个长条箱子,沉得很,听那搬动的伙计嘀咕,像是弓臂、弩机什么的铁疙瘩…啧啧,这帮老爷们,胆子可真肥,借着福王爷的名头,啥都敢往外捣腾…”
棉甲!弓弩配件!甚至可能是弩机核心部件!
李二狗的心脏瞬间如同被重锤擂中,砰砰狂跳起来!血液直冲头顶!他脸上极力维持着平静,甚至还附和着老仓头骂了两句“蛀虫”,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天爷!这可是比几百石粮食还要金贵百倍千倍的东西!对如今兵甲初备、却依旧极度缺乏精良远程武器和防护的黑风寨来说,这简直是天降横财!雪中送炭!而且,押送力量如此薄弱,路线还靠近伏牛山北麓边缘!这哪里是肥肉?这分明是送到嘴边的龙肝凤髓!
巨大的狂喜和强烈的立功欲望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所有顾虑!他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告别老仓头,几乎是跑着回到公事房,反锁房门,用最快的速度,以只有陈远才懂的复杂密语,将这条情报的每一个细节——木料车队的规模、确切出发时间、行进路线、护卫力量构成及战力评估、以及最关键的“夹带”军械种类,根据多方印证,确定为崭新的上好棉甲至少三车、弓弩配件及核心弩机构件两车,可能有少量火器——详详细细、分毫不差地写了下来。信中,他极力渲染这批军械对山寨实力质的飞跃的重要性,并强烈建议将军立刻动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写完,吹干墨迹,小心封入特制的蜡丸。他推开窗,对着外面一个正在清扫落叶、穿着破旧号衣、跛着脚的杂役使了个眼色。那杂役心领神会,慢悠悠地扫到墙角,接过李二狗从窗口递出的蜡丸,塞进怀里破棉袄的夹层,随即挑起空箩筐,如同寻常收垃圾的杂役一般,晃晃悠悠地、不起眼地离开了府衙。
看着杂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的府衙侧门外,李二狗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得意感油然而生,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狡黠又兴奋的笑容,搓了搓手。
情报总管?嘿嘿!老子这情报,够不够份量?将军这回,又该给老子记个头功了吧?他仿佛已经看到山寨兄弟们披上崭新厚实的棉甲,操着强弓劲弩,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威风模样,也仿佛看到自己这个“仓廪鬼影”情报总管的位置,在黑风寨的功劳簿上,再次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重新坐回那张舒适的太师椅,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美滋滋地灌了一大口。南阳府衙深秋的寒意,似乎彻底被心头的火热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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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牛山,黑风寨聚义厅。松明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陈远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展开刚刚从南阳紧急送回的蜡丸密信,目光如电,快速扫过李二狗用密语写就的情报。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沉静,到骤然一凝,再到瞳孔猛缩,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最后化作两道灼热如熔岩、锐利如鹰隼的精芒!
“好!好一个李二狗!天赐我也!”陈远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松木桌案上,震得茶碗叮当乱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激动,“崭新棉甲!弓弩配件!核心弩机!甚至可能有火器!还有三十多车顶好的楠木杉木!真是瞌睡送来了金枕头!”
他强压住激荡的心绪,将密信递给旁边早已按捺不住的孙铁骨和目光灼灼的孔林节:“你们速看!南阳府那帮蠹虫,自掘坟墓!这简直是倾囊相授,助我黑风腾飞!”
孙铁骨一把抓过信纸,古铜色的脸膛因激动瞬间涨红,虬结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将军!这…这…这哪里是雪中送炭!这是给我们送来了披甲执锐、攻城拔寨的本钱啊!有了这批棉甲和强弩,咱们新兵营的儿郎们,立刻就能鸟枪换炮!那木料更是及时雨,修寨墙、造器械、做枪杆,样样都缺它!”
孔林节快速扫过每一个字,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兴奋交织的光芒,抚掌赞道:“妙极!二狗兄弟此情报,价值何止万金!时机、路线、护卫虚实皆已洞若观火,确乃千载难逢之机!此乃壮大我山寨根基、提升战力之关键一役!更是检验新兵营拉练成效、以战代练、震慑豫南官府的绝佳战场!”
“练兵?说得好!”陈远眼中战意如火山喷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自信的弧度,“这送上门来的厚礼,正好拿来给咱们的兄弟们开锋见血!练胆砺刃!”
他霍然起身,身姿挺拔如出鞘利剑,声音铿锵似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响彻聚义厅:
“孙铁骨!”
“末将在!”孙铁骨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眼中战火熊熊燃烧。
“命你亲自挂帅!率第一营全体战兵四百五十人!副把总王二牛,以及屠三疤、吴铭、李大根、刘黑塔四名哨长,全员出动!目标:南阳府运往洛阳福王府之‘贡木’车队!地点:鲁山至汝州官道,伏牛山北麓‘鹰愁涧’一带!务必全歼押运之敌,夺取全部物资!尤其是那五车军械,片甲不得遗失!”
“末将领命!定叫那车队,有来无回!片甲归我!”孙铁骨抱拳怒吼,杀气冲天。
“孔林节!”
“属下在!”孔林节肃然应诺,眼中闪烁着临阵谋划的渴望。
“此战虽以雷霆之势碾压,然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心思缜密,算无遗策,随军参赞!协助孙把总制定详尽伏击方略,推演一切变数,确保万无一失!战后物资清点接收,亦由你总揽!”
“林节领命!定当殚精竭虑,助孙将军毕其功于一役!”孔林节深深一揖,胸中热血沸腾。
“王二牛!”
“末将在!”王二牛眼中闪烁着猎豹般的光芒。
“你熟知路径,精于潜行!命你为大军先锋斥候!即刻点选二十名最机警、脚程最快的精锐,提前一日出发!务必潜伏至车队必经之路,摸清其确切位置、行进速度、护卫布防细节、扎营地点!为大军伏击提供精准之眼!若有变故,火速回报!”
“得令!将军放心!二牛定把他们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连拉车的骡马是公是母都给您报上来!”王二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其余各营各哨,严守山寨,加倍警戒!赵总管,即刻组织人手,清理出最大库房,准备好接收大批物资!张大夫,预备充足伤药,组织救护人手,以备不虞!”陈远目光如电,扫过厅内众将,最后定格在舆图上那被红笔圈出的“鹰愁涧”,声音如同战鼓擂响:
“此战,乃我黑风寨壮大之关键!只许胜,不许败!夺下这批天赐之物,我黑风寨,便真正有了在这豫南大地,虎踞龙盘、睥睨群雄的资本!传令下去,杀猪宰羊,饱餐战饭!明日拂晓,第一营,开拔!”
“夺军械!壮黑风!杀!杀!杀!”厅内厅外,所有将领、骨干,如同一个人般,爆发出震天撼地的怒吼!那汇聚了血性与贪婪、渴望与杀气的声浪,如同飓风般席卷整个山寨,连伏牛山深秋的夜色也为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