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给他眼里的毛头小子搞得上不去下不来,可恨的是:这小子还像是故意在牵着他的鼻子玩呢,明明这小子家里没有那张狗皮,还偏偏做声涨势的上劲,张致地出来那么多人看笑话,这不是有心逗他黑子的二球嘛。这口气可怎么咽下。
狗主到这时却是泄了气,尴尬地不知说啥,幸亏他和黑子关系不错,要不然弄了这一出,怎么安抚人家。
黑子心里开始打主意:怎样才能去林多那里点一炮,让林多的政治性警觉起来,抓这小子做个典型,到那时,看他还怎么势涨,哼哼,还拿枪来逞能吧,一绳子绑得他喊爹叫妈!批斗会一开,看他还帅个鸭子!
当然,这事儿得好好想想,咋着和林多说,才能引起他的政治敏感性。这家伙只要脑子一热,发句话,黑子就可以依着奶奶化布施,想化多少,那就是黑子的事儿了。
这天后晌,黑子瞅着林多来了大队部,进了办公室,他便迟了一会儿,感觉林多坐安稳了。黑子轻轻走过去,推门进去,笑道:“这么早可来了?今儿后晌有啥事没?”
林多看看他说:“那还能没事儿?只要干就有事儿。”
“对对对。”黑子忙答。
“拖拉机都检修好了没?别一开始扎犁,又这有毛病那有毛病。”林多说。
“他们都修了几天了……”黑子顺口说。他不管这事儿哩,胡应付一下。林多是那种有个事儿喜欢大家都去助阵、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主,黑子不敢说不知道。
黑子得赶紧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免得一会儿有啥事儿,没机会说了。他便说:“现在的年轻人老厉害呀,有点吓人。”
林多问:“咋回事儿?出啥事儿了?”
“这这这……小庄的那个小子,叫……小民,我日他得儿,拿根土铳非把我打死不可……你说这吓人不吓人?想造反呀。”他揣摩着说。
“咦,你还怕那?你说的我都不信……”
黑子不等他说完,连忙说:“真的呀,我还能说瞎话?这不得了呀,是不是?这不是想反天嘛。”
林多看看他说:“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俩的事儿是你俩的事儿,是不是?他要跑到大队来闹事,那是造反,那是反天……你这两个人闹别扭,给人家戴这帽子不合适吧?”
“那那那……这年轻人老吓人呀,是不是?不敢抹鼻子尖了呀。”黑子还不甘心,想让林多给他说句公道话。
林多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儿?你得说说嘛,兼听为明,偏信则暗,是不是?”
黑子做出委屈的样子,说:“那边有条狗丢了,他说是听人说小民把狗杀了,我想着是不是人家还不一定,去他家看看……沃日,就这惹住他了,拿枪指着我脑袋,说我敢进他家门,一枪把我榷了;老天爷呀,我还没遇住过这人嘞,这不得了呀。”
林多呵呵笑道:“那狗都杀了吃到肚里了,你去看啥?”
“那不是想着,肯定有张狗皮在呢……”黑子苦皱着脸说:“他有没有,我去看看不为过吧,是不是?”
“最后看了没?”林多笑眯眯问。
“看个蛋!人家拿着枪,立在门里头,你说这种二毛羔子,他真扣一下,咱这明儿个到坡上去了。”黑子气急败坏地说。
林多哈哈哈笑了,笑着说:“年轻人你别惹他,你得引导他,是不是?年轻人要是都没一点性劲,都和绵羊一样,那会中?是不是?”
“那你说,我这擎抿住脊了。”黑子委屈道。
“我给你说吧……打死一条狗算啥?别说打死一条狗,就算把街上跑的狗都打死,那也是应该的……养条狗,圈到家里,拴到家里,是不是?养条狗不管,到处乱跑,今儿咬住这个了,明儿又咬住那个了,人家该倒霉咋的?要是那狗疯了,咬住人人就死了!咋着?把养狗的枪毙了?那是狗咬的,那你说这人该死吗?人家好好在街上走一下,给个疯狗咬了,人死了,这咋说呀?那狗要是疯了,它会只咬一个人?你说,一条疯狗,还得让几个人为它陪葬?这还有天理没了?”林多越说越声大,情绪起来了。
黑子看势儿不对,连忙顺风使舵,说:“是不是?咦,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不错不错不错。”
“现在有些地方,已经出现这种情况了,疯狗咬了人,人死了,你说遇到这情况咋办?一旦被疯狗咬了,别说医生医院,老天爷来了都没救,那是人命呀,养狗的人能赔的起?还是人家死人的人家,去养狗的人家一命换一命?你说说,谁敢说狗命比人命贵?他不想活了是不是?”林多狠歹歹地说。
“是是是,谁敢说,我都不愿意。”黑子忙说。
“现在上级要求每个村都要成立打狗队,凡是在街上乱跑的狗,统统打死,一个不能有……这个事儿,得让盼祥承头,人家是公安员,你辅助,中不中?”林多说。
“中中中。”黑子心说:这回咱也有狗肉吃了。
这事儿可美透了:几个民兵,每人拿根结实实的棍,街巷里转吧,见条狗几棍子下去,就成了一条子,掂上回他们的值班室里,杀杀煮煮,大块子擎吃了,都吃的满嘴流油,憋饱炸肚的。
也有那拗理、不惯着打狗队的人家:狗打死了,可以,这是政策;狗给我留下。
这是要统一处理的。
啥球统一处理,我自己会处理;你们咋处理我不知道呀?
遇到这些人,打狗队也只好眼睁睁看着人家把死狗掂回家。
盼祥这天傍黑回家,正好遇上下工回来的肖民。他笑着对肖民说:“你以后别那样嘛,小气儿好生。”
肖民便站住和他说话:“你说我不让他进家门,有啥不对?”
“对是对,咱不用恁激烈嘛,你真激动了,出了事儿,那不是把一辈子搭上了。”
“那你说谁会没点脾气,脾气上来了,啥也顾不得了。”肖民囧着脸说。
“这事儿算到底了,他也不敢再说了,以后脾气改改……我是那晌午都睡着了,听着有人吵闹,起来大家都散了……后来才听他们说的……呵呵呵,也中……可不敢来真的啊……呵呵呵……没事儿了,以后只要有狗跑到咱这,直接打死,坚决不能让它咬人,养条狗不管,他们倒有理了……回去吧。”
肖民这几天夜里,都窝在家里。他也怕给黑子弄得下不来台,把这家伙惹急了。带几个民兵夜里来报复他。要真那样,大门一旦被弄开,他问都不问,直接就开火。这一生完就完吧。
小气儿好生,大气儿不生。干就完了。
眼下风吹云散,雨过天晴。那黑子至少不会再拿这事儿纠缠了。
他想起那天枝儿给她帮腔,心里暖暖的:得再去给她打个兔,慰劳慰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