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听风阁文渊的指引,在当月十五,天光晴好的这一日,陆尘一早就离开了尘符堂,信步走向位于流云仙城南区的博闻书院。
博闻书院占地极广,青砖黛瓦,飞檐斗拱,门前两座石貔貅雕刻得栩栩如生,散发出淡淡的灵气波动。此时虽只是清晨,书院门前已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各色修为高低不等的修士进进出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面带思索,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修行疑难。这里是仙城中低阶修士获取知识、交流心得、甚至偶尔能淘到一些冷门传承的重要场所,充满了浓郁的学术与市井交织的氛围。
陆尘并未在喧闹的一楼大厅停留,他目光扫过,直接走向侧面一道相对僻静的楼梯。在楼梯口,一名看似昏昏欲睡的老者拦住了他。陆尘不言不语,只是将那块非金非木、刻有听风阁印记的“风语令”在老者眼前晃了晃。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微微颔首,让开了通路。
陆尘拾级而上,来到三楼一间看似是杂物房的房间前。按照文渊告知的方法,他在门上有节奏地轻叩了七下。房门无声滑开,一名身着灰色短褂、气息内敛到近乎凡人的杂役站在门内,沉默地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杂役引着他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后院一处假山流水、颇为雅致的园林中。在一座爬满青藤的假山前,杂役停下脚步,伸手在几块看似随意的凸起石块上按特定顺序按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假山基座处一块巨大的岩石竟无声无息地向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洞口,一股带着书卷陈腐气息和淡淡阴凉的风从中吹出。石阶两侧镶嵌着的照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勉强驱散黑暗,更添几分神秘。
沿着石阶下行,约莫下降了三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一扇厚重无比、泛着青铜幽光、高约三丈的巨大门扉挡住了去路。门上刻满了复杂无比的符文线条,这些线条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散发出强大的灵压,显然布有极其厉害的禁制。陆尘能感觉到,若是强行闯入,恐怕金丹修士也要费一番手脚,甚至可能触发更可怕的反击。
他依言将风语令按在门上一处与令牌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中。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门上的符文流转速度骤然加快,一道光华扫过风语令。片刻后,符文光芒渐息,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轧轧”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了古老书卷陈旧气息、淡淡灵蕴药香以及一丝极淡的防虫药物味道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间极为宽敞宏大的地下秘库,其规模远超陆尘想象。四壁皆是高达数丈的玄铁书架,密密麻麻、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无数载体各异的典籍:有温润流光记录信息的玉简,有古朴厚重刻满符文的兽皮卷,有散发着蛮荒气息的不知名骨骼制成的骨书,甚至还有一些直接铭刻在石板、龟甲之上的古老图文。秘库的穹顶镶嵌着数颗巨大的月光石,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均匀地洒落,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这里,便是听风阁对外开放的、等级较高的藏书点之一。
入口处,两名身着朴素灰袍、气息沉凝如渊、面无表情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上,如同两尊守护石像,他们的修为赫然都是筑基后期,而且根基极为扎实。他们只是淡淡地扫了陆尘一眼,目光在他手中的风语令上停留一瞬,确认无误后,便再次闭合双眼,仿佛外界一切与他们无关。
陆尘心中暗凛:“用两名筑基后期修士常年守在此处,听风阁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他不敢耽搁,两个时辰的查阅时间极为宝贵。他目标明确,根据入口处的指示图,直接走向标记有“阵道·古逸”的区域。这里的书架材质更为古老,许多典籍都带着明显的岁月斑驳痕迹,一些玉简甚至有了细密的裂纹,兽皮卷边缘焦黄卷曲,有些地方字迹都已模糊。
他首先被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玉简所吸引,其标签上书:《**虚空阵纹初解**》。将神识探入其中,刹那间,无数复杂玄奥、仿佛由空间之力本身自然勾勒、扭曲而成的符文和基础阵图涌入脑海。这些阵纹与现今修仙界流行通用的阵法体系迥然不同,更注重引动、操控和定义空间本身的力量,而非单纯地凝聚和转化天地灵气。其中许多关于空间折叠、节点锚定、维度干涉的理念,与《万化衍空经》中的记载不谋而合,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和补充,让他对空间符阵的本质理解,如同拨开了一层迷雾,变得更深更透。
接着,他的目光被一卷摊开在特制水晶展柜中的兽皮卷吸引。兽皮不知取自何种异兽,历经无数岁月依旧坚韧,表面绘制着宏大的阵图,可惜残缺得厉害,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篇幅,旁边标注:《**周天星辰挪移阵图(残)**》。这卷阵图描绘的阵法格局宏伟浩瀚至极,其核心构思乃是以周天星辰为天然坐标节点,构筑一条能够跨越无尽星空、瞬息亿万里之遥的稳定通道。其构思之精妙绝伦,格局之宏大磅礴,让陆尘心神摇曳,叹为观止。虽然阵图残缺,根本无法直接使用,但其中关于如何感应特定星辰、设定虚空坐标锚点、以及利用星辰之力稳定通道的诸多设想和基础符文学,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仿佛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阵法殿堂的大门。
他还看到了一块斜靠在书架旁、几乎被人忽略的破损石板,上面用古老的蚀刻法留下了《**两界穿行禁忌录(残)**》的内容。里面提到了强行穿越不稳定或新生的界域通道时,可能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危险:足以撕裂元婴的空间风暴、不同世界法则冲突形成的扭曲力场、潜伏在维度间隙中的异度魔影噬魂……以及一些上古大能针对这些危险,提出的稳固通道、规避风险的秘法设想,虽然其中大多仅仅停留在理论猜想阶段,却也极大地拓宽了陆尘的眼界,让他对跨界传送的凶险有了更具体、更深刻的认知。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古老而珍贵的知识,识海中的吞噬符种与系统亦在全力运转,辅助他理解、推演、记忆这些晦涩难懂的内容。符种散发出温和的银光,仿佛一个高效的信息处理核心,将那些玄奥的知识拆解、分析,并以更易于理解的方式融入陆尘自身的阵法体系之中。两个时辰的时限在专注中飞速度过,当静室角落的一个古老沙漏流尽最后一粒砂砾,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蕴含着空间排斥之力的力量,将他从深度阅读的状态中 gently “推”了出来。
陆尘意识回归,只觉得头脑微微发胀,却是充实无比。他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那浩瀚的书海,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今日所得的上古阵法知识,其信息量庞大,需要长时间去细细消化、印证和实践。他恭敬地向入口处依旧如石雕般的老者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沿着来路,离开了这处地下书库。
重新回到尘符堂静室,外界已是午后。陆尘闭目盘坐,仔细回味、梳理着今日在博闻书院秘库中的收获。
《虚空阵纹初解》让他对空间基础阵纹的绘制、连接与能量引导有了革命性的新认识,许多之前构筑微型传送阵时遇到的晦涩之处,如今豁然开朗。《周天星辰挪移阵图(残)》虽然无法直接使用,但其以星辰定位的理念,或许可以借鉴到那黑色石板的坐标识别系统,或者未来自行构筑传送阵时的定位环节。《两界穿行禁忌录》则像是一本安全手册,让他对跨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不再是懵懂无知的莽撞状态。
结合之前对星陨之铁碎片“世界基石同源”、“空间稳固特性”的分析结果,一个原本模糊的想法,在他脑中逐渐变得清晰、成型。
那面得自秘境、带他来到此界的黑色石板,本身就是一件等阶极高的跨界传送宝物,其核心结构和传送机制很可能是完好的,只是可能因为漫长岁月或者穿越时的冲击,导致了能量耗尽以及一些非核心的、辅助性的结构出现了细微损伤。他或许不需要,也暂时没有能力从头开始,凭空构筑一个全新的、能跨越如此遥远距离的超级传送阵——那样耗费的资源和时间,对于一个筑基修士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
他的目标可以变得更加明确和务实:
第一,**修复黑色石板的细微损伤**。利用星陨之铁碎片中蕴含的“空间稳固”、“万法承载”的同源本源能量,尝试滋养和弥合那些细微的裂纹与能量不畅之处。
第二,**为黑色石板寻找并提供足以启动一次单向传送的庞大能量**。这依然是“界源石”或其更高阶、更完整的替代品的任务。
第三,**精确定位天南大陆的坐标**。这可能需要特殊的感应仪式、某种坐标信物,或者待他修为达到金丹甚至更高境界后,能够更深入地炼化石板,通过石板本身与故乡可能存在的一丝微弱联系进行感应。
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前行的道路不再是迷雾重重,而是有了明确的、可以一步步去践行的阶段目标。
他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不再犹豫。心念一动,那几块暗沉的星陨之铁碎片再次出现在身前。同时,他取出了得自墨玉居、经过雷劫洗礼和自身温养、已然晋升为三阶下品法宝的墨玉丹炉。丹炉通体温润,炉身天然形成的灵纹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莹莹宝光。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成形——能否以这尊与他心神相连、兼具“炼化”与“孕育”之能的丹炉为基,辅以自身空衍符意和对空间的初步掌控,将这些碎片中那丝“稳固”、“承载”的本源特性温和地萃取出来,尝试**温养**,乃至**修复**黑色石板上那些细微的损伤?
说干就干。
他先再次闭目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巅峰。随后,他手掐法诀,低喝一声:“起!”
墨玉丹炉应声飞起,悬浮于静室半空,滴溜溜旋转起来,炉身灵光暴涨。陆尘双手如穿花蝴蝶,结出一个个复杂玄奥的印诀,将自身精纯的灵力,以及一丝丝蕴含着他自身空衍符道理解的“空间之意”,如同编织丝线般,打入丹炉之中。
炉内并未升起凡火,而是升腾起一种无形的、由精纯灵力和高度凝聚的空间之力构成的特殊“心火”。这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扭曲光线的力场,专门针对能量与法则层面进行“淬炼”。
他深吸一口气,用神识包裹起其中那块最小的星陨之铁碎片,小心翼翼地将其投入丹炉之中。
碎片入炉,并未像普通灵材那般熔化变形,而是在那奇异“心火”的灼烧与陆尘空衍符意的引导下,表面那些混沌纹路开始逐一亮起,如同被点亮的星辰图谱。一丝丝暗金色的、蕴含着“稳固”、“承载”意境的细微本源能量,被极其缓慢、温柔地从碎片深处剥离、萃取出来,如同袅袅升起的烟雾,又似活物般在丹炉无形的炉膛内盘旋、汇聚。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对陆尘的神识控制力和灵力消耗堪称巨大。他必须全神贯注,如同在钢丝上行走,精准地控制着“心火”的强度与符意引导的频率,稍有不慎,不仅可能萃取失败,甚至可能损伤碎片本源,或者引发能量反噬。
汗水逐渐浸湿了他的鬓角,但他眼神依旧锐利而专注。
足足过了三个时辰,随着陆尘一声略带疲惫的低喝,炉内那块最小的星陨之铁碎片光泽明显黯淡了一丝,体积也似乎微不可查地缩小了一点点。而在丹炉中央,则成功凝聚出了一小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凝实无比、缓缓流转着暗金色泽的**本源气流**。
就是现在!
陆尘强忍着神识的疲惫,毫不犹豫地取出了那面黑色的、古朴无华的跨界传送石板。石板依旧沉寂,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
他屏住呼吸,以神识为引,操控着那一小缕来之不易的暗金色本源气流,如同操控着最精密的绣花针,缓缓地、精准地靠近石板表面一道他早已留意到的、极其细微、若非刻意探查几乎无法察觉的发丝般裂纹。
当那缕暗金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般,轻轻触碰到裂纹的瞬间——
“嗡……”
黑色石板,竟然微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虽然震动幅度极小,却真切无比地传递到了陆尘的神识感知中!紧接着,在陆尘几乎不敢置信的目光(神识观察)下,那道细微的裂纹边缘,竟然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壤般,开始缓缓蠕动、靠拢,最终**弥合了肉眼难辨的一丝**!
虽然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相比于石板整体可能存在的损伤,几乎是九牛一毛!但确确实实是修复了!那暗金色气流中蕴含的“世界基石”同源之力,真的能被石板吸收,并用于修复自身!
有效!星陨之铁碎片中提炼出的本源能量,真的能修复这面神秘的跨界石板!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陆尘全身,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虽然修复进度缓慢得令人发指,按照这个速度,可能需要海量的同类碎片才能完成彻底修复,但这无疑是一个从零到一的、里程碑式的突破!这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只要找到足够多的类似碎片,或者寻获更高级、更本源的同类材料,他迟早能完全修复这面石板,让它重现跨越界域的光彩!
希望之火,在他心中从未如此炽烈地熊熊燃烧起来。
前路依旧漫长,布满了未知的艰难险阻。但此刻,陆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坚实无比,都正朝着故乡的方向,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