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议事殿,坐落于青云宗主峰之巅,乃是宗门决议大事、裁决纷争之所在。殿宇恢弘,庄严肃穆,穹顶高悬,绘有日月星辰、山川河岳之象,隐隐与宗门大阵相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当冯秋实与陆尘跟随引路弟子踏入大殿时,顿时感到数道如同实质般的目光落在身上。这些目光或锐利如剑,或深邃如海,或淡漠如霜,皆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威压。
大殿之上,正中主位空悬。两侧则端坐着十数位气息渊深的内门长老。器堂金烈赫然在列,正脸色铁青,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们。丹堂、剑堂、阵堂、灵兽堂...各峰主事或长老大多到场,显然对此次事件极为关注。
宗主虽未亲至,但其强横的神念早已笼罩整个大殿,无声地关注着一切。
冯秋实手心冒汗,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强作镇定,躬身行礼:“神符峰代主事冯秋实,携弟子陆尘,拜见诸位长老。”
陆尘跟随行礼,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将各位长老的神情尽收眼底。
“哼!”金烈率先发难,声如闷雷,“冯秋实!你纵容门下弟子,行凶伤人,盗窃胚材,如今还敢狡辩?还不从实招来!”
冯秋实正要开口,身旁的陆尘却抢先一步,拱手道:“金长老息怒。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弟子斗胆,请问金长老,您指控我峰弟子行凶盗窃,人证物证何在?”
又是这小子!金烈看到陆尘就火冒三丈,厉声道:“人证便是我侄儿王猛!他亲眼所见!物证...物证定然被你们藏匿或销毁了!”
“哦?仅凭王猛师兄一面之词?”陆尘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针,“且不说王猛师兄所言是否属实,即便为真,他指认的凶徒究竟是我峰何人?姓甚名谁?修为几何?使用何种功法法器?这些最基本的信息,金长老可能告知?”
“你!”金烈再次被问住,他哪知道这些细节,王猛根本说不清对方样貌,“定然是你们用了隐匿符箓改变形貌!”
“即便用了隐匿符箓,功法路数、灵力特性总难以完全改变吧?”陆尘步步紧逼,“王猛师兄与对方交过手,难道连一点特征都描述不出?还是说...根本无从描述?”
这话意有所指,暗示王猛在撒谎。
“放肆!”金烈勃然大怒,金丹威压忍不住就要再次爆发。
“金长老。”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位身穿玄黑长老服、面容古板的老者,正是戒律殿司徒弘,“议事殿内,收起你的威压。让弟子把话说完。”
金烈脸色一僵,悻悻地收敛气息,狠狠瞪了陆尘一眼。
司徒弘看向陆尘,目光锐利:“陆尘,你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指控需有实证。然,你神符峰近日资源宽裕,亦是事实。灵石从何而来?与器堂弟子受伤、材料丢失时间吻合,你作何解释?”
这话问得极为刁钻,避开了难以取证的行凶过程,直指资金源头这个“巧合”。
所有长老的目光都聚焦在陆尘身上。
冯秋实心中一紧。
陆尘却依旧从容,拱手道:“回司徒长老,弟子等的灵石来源,光明正大,乃是通过绘制、售卖符箓所得。”
“售卖符箓?”一位丹堂的长老忍不住嗤笑,“神符峰的符箓何时如此值钱了?莫非卖的是三阶灵符不成?”言语间充满讥讽。
陆尘看向那位丹堂长老,微微一笑:“并非三阶灵符。只是弟子偶得古方,绘制出的几种符箓效果尚可,颇受一些师兄师姐青睐,故而换得些许灵石。”
“古方?”一直闭目养神的一位阵堂长老忽然睁开眼,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何种古方?效果如何?”
其他长老也纷纷侧目。能短时间内赚取大量灵石的符箓,绝非普通货色。
金烈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喝道:“定是你们窃取了我器堂秘藏的炼器图谱中的符箓部分!否则凭你们,岂能画出什么像样的符箓!”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炼器图谱和符箓根本是两回事。
陆尘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箓——正是【灵息敛形符】和【甘霖润物符】。
“诸位长老明鉴。”陆尘将符箓托在掌心,“此二符乃弟子近期所绘,一为‘灵息敛形符’,可助隐匿行藏;一为‘甘霖润物符’,可滋养万物,催发生机。其符文结构、灵力运转方式,皆与现今流行符箓大相径庭,乃是弟子根据神符峰残符洞中上古残碑,自行钻研复原所得,与器堂绝无干系。”
“自行钻研复原?”几位长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上古符箓岂是那么容易复原的?
“口说无凭!”金烈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从别处偷学而来!”
陆尘早料到他会如此说,朗声道:“弟子可否当场绘制此二符?所用材料工具,皆可由诸位长老查验。若弟子所绘符箓,与器堂任何秘传有半分相似,弟子愿受任何责罚!”
当场绘制?众长老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检验真伪的最佳方式。
“准!”司徒弘直接开口。
立刻有执事弟子搬来制符台,工具和一批最普通的符纸、朱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尘手上。
金烈眼神阴鸷,他不信一个炼气期弟子能画出什么独特符箓,定会露出马脚。
陆尘屏息凝神,提起符笔。他没有使用天雷降魔笔,而是用最普通的符笔,蘸上普通朱砂。
笔尖落下,灵光流转!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韵。他所绘制的符文结构果然奇特繁复,许多笔法、转折与现今流派迥异,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道韵。
尤其是绘制过程中对灵力的精妙掌控,对符文结构的深刻理解,让在场不少精通符阵的长老都暗暗点头。
片刻之后,两张符箓顺利完成,灵光氤氲,品质上乘!
“请诸位长老查验。”陆尘将符箓奉上。
符箓在各位长老手中传阅。他们仔细探查着符文结构、灵力属性,甚至激发了一丝威能感受效果。
越是探查,长老们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浓。
“果然奇特!这敛息效果,绝非普通隐匿符可比!”
“生机盎然!竟能如此温和而有效地激发草木生机?妙啊!”
“符文古拙,灵力运转方式闻所未闻,确实像是上古遗风!”
“此子...在符道上的天赋和悟性,着实惊人!”
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就连之前出言讥讽的丹堂长老,也面露惊容,沉默不语。
金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陆尘真的能画出如此独特的符箓,而且确实与器堂传承毫无关系!
司徒弘将符箓还给陆尘,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转而看向金烈,语气冰冷:“金长老,如今你可还有话说?神符峰灵石来源清晰,符道传承独特,与器堂失窃之事并无关联。你无端指控,威压同门,该当何罪?”
金烈脸色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就算...就算灵石来源没问题!但我侄儿被打总是事实!定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沉默的灵兽堂长老忽然开口,他手中拿着一枚留影珠:“巧了。昨日我座下弟子恰好用留影珠记录下一段趣事,或许与金长老所言之事有关。”
他激发留影珠,一段影像浮现:只见器堂王猛和其他四人,正在坊市角落围攻一个穿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却被对方用诡异的身法和符箓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狼狈逃窜...而那身影使用的身法和符箓,明显与器堂和神符峰都无关!
“这...”众长老愕然。
金烈也愣住了。
陆尘心中暗笑,这自然是他的手笔之一——让弟子用留影符伪造(修改)了部分“证据”,并“巧妙”地让灵兽堂长老“意外”获得。灵兽堂与器堂本就因资源有些龃龉,自然乐意落井下石。
“看来,打伤器堂弟子的,另有其人啊。”司徒弘冷冷地看向金烈,“金长老,你还有何解释?”
铁证如山(虽然是伪造的),金烈彻底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司徒弘起身,面向虚空(宗主神念所在方向),拱手道:“宗主,事情已然明朗。器堂金烈,无端污蔑同门,擅自动用武力,威压低阶弟子,违反门规多条。请宗主示下,该如何处置?”
短暂的沉默后,宗主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器堂长老金烈,罚俸三年,禁足思过崖一年,并向神符峰赔礼道歉!”
“神符峰受此无妄之灾,特许其在内门坊市开设符铺一间,三年内免税,以示补偿。”
“此事,到此为止!”
声音消散,宗主的神念也随之退去。
金烈面如死灰,狠狠瞪了陆尘和冯秋实一眼,屈辱地拱了拱手,算是赔礼,然后灰溜溜地快步离去。
其他长老神色各异,看向陆尘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也陆续离去。
冯秋实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老泪纵横。不仅危机解除,还得了一间免税符铺!这可是神符峰重返内门市场的第一步!
“多谢司徒长老主持公道!”冯秋实深深行礼。
司徒弘摆摆手,目光却落在陆尘身上,意味深长道:“小子,你很聪明,符道天赋亦是不凡。但须知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好自为之。”
说完,便转身离去。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冯秋实和陆尘二人。
“尘儿,我们...我们赢了!”冯秋实激动道。
陆尘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微微蹙眉。
赢了吗?
只是暂时逼退了金烈而已。
宗主最后的裁决,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意味深长。开设符铺是补偿,也是将神符峰推到了前台。从此,神符峰将正式进入内门各方势力的视野。
而司徒长老最后的警告,更是意味深长。
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无论如何,神符峰总算争取到了一丝喘息和发展的机会。
“师叔,我们回去吧。”陆尘轻声道,“接下来,该准备我们的符铺了。”
他的目光,投向殿外广阔的天地。
舞台已经搭好,接下来,该轮到他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