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外,万仙泣血,煞气盈野。
四圣伟力之下,那曾号称万仙来朝的截教大阵,此刻已如风中残烛,处处崩裂。阵旗折断,仙宫倾颓,无数截教门人尸横遍地,真灵化作道道流光,身不由己地投向那高悬于三十三天外的封神榜。鲜血染红了东海之滨,哀嚎与喊杀声交织,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惨烈图景。
通天教主身处阵心,青萍剑悲鸣不止,诛仙四剑的虚影因主人的滔天恨意与悲怆而剧烈震颤,引动周天杀机,似乎下一刻便要彻底显化,行那破灭洪荒之举。元始天尊面容淡漠,三宝玉如意清光流转,不断瓦解着残余阵势;太上老子骑牛静观,太极图定住地水火风,隔绝一切变数;西方二圣更是目光灼灼,七宝妙树与功德金莲交相辉映,不断刷走、渡化着残存的截教仙,口中犹自念着“与我西方有缘”。
圣人之战,余波已让洪荒震颤,若那真正的诛仙剑阵现世,后果不堪设想。天地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预兆。
就在这杀劫沸腾、因果纠缠至最浓烈,连圣人目光都聚焦于彼此,局势一触即发之际——
一种截然不同的道韵,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并非圣人的威严,也非杀伐的戾气,更非渡化的梵音。那是一种极致的“和谐”,一种仿佛让万物回归其最本真、最自然状态的“秩序”。如同在喧嚣刺耳的噪音中,忽然插入了一段清越平和的自然天籁,虽不霸道,却瞬间抚平了所有躁动与不安。
厮杀的双方,无论是玉虚门人还是残存的截教仙,动作都不由得一滞,心头那股被劫气催发的暴戾竟莫名平息了几分。连那不断逸向封神榜的真灵流光,速度都似乎缓和了一丝。
四圣几乎同时心生感应,目光骤然转向战场边缘。
不知何时,一位少女已悄然立于那片尸山血海之畔。
她赤着双足,踏在染血的大地上,却纤尘不染。身着流光溢彩、符文隐现的【万法源衣】,腰间悬挂着四个看似普通、实则内蕴生灭定变伟力的【四象道铃】,右手腕系着那条不起眼的灰色【万灵御法绳】。容颜纯净无暇,眼神清澈如山涧清泉,仿佛初生的婴儿,与这惨烈战场格格不入。
正是永稀。
她并未看那高踞云端的四位圣人,也未看那阵心煞气冲霄的通天教主,而是微微蹙着眉,目光扫过满地的仙神尸骸,扫过那流淌的鲜血与逸散的怨气,轻声自语,声音空灵,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心底:
“不和谐……太多的争斗,太多的悲伤,扰乱了天地的韵律。”
她的话语,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不和谐”现象的陈述。
四圣见到永稀,神色皆是一动。
元始天尊眸光微凝,他早已推算出此女跟脚奇异,与那一位存在有关,此刻亲眼所见,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迥异于洪荒任何道统,却又隐隐凌驾其上的纯粹道韵。
太上老子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能感觉到,此女的出现,并非天道定数,更像是一个……意外的变数。
接引与准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忌惮。他们自然也知晓永稀背后站着的是谁——那位自开天之前便存在的混沌魔神,时辰道人!其根脚之高,连道祖鸿钧都要礼让三分。动他的造物,因果太大。
便是阵心悲怒欲狂的通天教主,看到永稀,尤其是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与师尊(时辰)同源而出,却又独立演化的时空道韵时,狂暴的心绪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永稀似乎并未在意圣人们的目光,她轻轻抬起赤足,向前迈出一步。
一步落下,脚下染血的土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重新焕发出生机,几株嫩绿的草芽顽强地钻出地面。她腰间的一个铃铛(代表“生”与“定”的青龙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涤荡灵魂的脆响。
铃声过处,战场上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煞气、怨念、血腥之气,竟如同被无形的净瓶之水洗涤,开始缓缓消散、净化。并非强行驱散,而是以一种更本质的方式,将这些负面的能量“安抚”、“理顺”,使其重归天地循环。
她继续前行,所过之处,血污退散,戾气消弭,连那些残破的法宝碎片都仿佛被抚平了躁动的灵性,变得安静下来。她就像一块投入污浊水面的明矾,以其自身纯粹的“和谐”道域,强行在这片杀戮场中,开辟出一方短暂的“净土”。
“永稀道友。”元始天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漠,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此乃天道杀劫,封神定数,非外力可干涉。”
永稀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元始天尊,眼神纯净依旧:“我知道。但杀戮并非唯一的韵律。万物生灭,当有其序,过度的悲伤与怨恨,会扭曲法则,让天地‘生病’。”她的道理很简单,直指本质,无关算计,无关立场。
她又看向通天教主所在的方向,轻声道:“悲伤,会让剑失去方向。”
通天教主身躯微震,握着青萍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并未反驳。
太上老子缓缓道:“小友之道,确实玄妙。然劫数运转,自有其理。强行调和,恐适得其反。”
“并非强行。”永稀摇了摇头,她手腕上的【万灵御法绳】微微发光,周围那些尚未完全消散、充满恐惧与迷茫的草木精魂、地脉灵性,仿佛受到了安抚,变得温顺平和。“我只是,让它们找回本该有的样子。”
她再次摇动另一个铃铛(代表“灭”与“变”的白虎铃),铃声带着一股奇异的“终结”与“转化”之力,并非毁灭,而是将那些因杀戮而产生的、淤积的负面能量,引导向“消散”与“回归”的自然过程。
四位圣人沉默地看着她。他们能感觉到,永稀并非要阻止封神,也无力改变天道大势。她所做的,更像是一种“净化”与“抚慰”,在既定的大势之下,尽可能地减少不必要的痛苦与扭曲,让这场杀劫进行得……更“自然”一些。
这种做法,看似微不足道,却隐隐触及了某种更深层的“道”。更重要的是,她背后站着时辰。那位存在,虽超然物外,但其意志,无人敢轻易试探。
永稀的出现,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即将引爆的火药桶上。四圣联手破阵的决心未变,通天教主的悲愤未消,但那种即将不顾一切、引爆终极杀阵的疯狂氛围,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和谐”道韵,强行缓和了下来。
杀劫仍在继续,但节奏似乎悄然改变。
永稀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行走在战场边缘,以她独有的方式,调和着这片天地的“不谐之音”。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提醒着这些站在洪荒顶端的圣人们,在这天道杀劫之上,或许还有着更高层面的秩序与存在。
而她的介入,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变数,又会给这已然接近尾声的万仙阵,给整个封神量劫,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转折?
圣人们的目光,再次交汇,其中意味,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