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李响蜷缩在废弃门洞的角落,破烂西装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沉,像裹了一层冰壳子。胃里火烧火燎地疼,那是饿的,饿得前胸贴后背。催债电话像索命鬼,在裤兜里嗡嗡震个不停,那动静在死寂的雨夜里格外瘆人,震得他骨头缝都跟着发麻。
他死死攥着那部破手机,指关节捏得发白,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砸了?不敢。这是他唯一的联系,也是唯一能提醒他还活在这操蛋世界上的东西。
就在他几乎要把牙咬碎的时候,门外泥泞的巷子里,两道刺眼的强光猛地撕破雨幕,直直射进这破门洞!引擎的轰鸣盖过了雨声,粗暴地碾碎了夜的死寂。
“妈的,还真在这儿窝着呢!”
一个粗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李响的心猛地一沉,刚想往更深的阴影里缩,两条湿淋淋的人影已经堵在了破门洞的入口。雨水顺着他们廉价的皮夹克往下淌,流进脖子,也冲不掉他们脸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凶悍劲儿。为首的是个光头,脸上横着一道疤,另一个矮墩墩,一脸横肉,手里还掂量着一根裹了湿布的木棍。
是苏浩的人!李响一眼就认出来了,白天在酒店后巷,就是这俩杂碎把他掼在地上的!
“哟呵,李大老板?这‘豪宅’住得还习惯不?”光头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雨水顺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往下淌。他抬脚就踢飞了门口一堆烂砖头,哗啦一声响。“苏少说了,你这欠债的癞皮狗,看着就他妈碍眼!让我们哥俩来给你松松筋骨,长长记性!”
“跟他废什么话!”矮墩墩那个啐了一口浓痰,混着雨水砸在李响脚边的泥水里,他掂着手里的木棍,眼神像刀子,“苏少发话了,卸条胳膊腿儿,让你以后爬着要饭都费劲!”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李响的心脏。他想跑,可这破门洞三面是墙,唯一的出口被这两个煞神堵得死死的!他猛地站起来,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满是涂鸦的墙壁,声音嘶哑地吼:“钱我会还!是苏雅!是苏浩他们陷害我!”
“陷害你妈!”光头猛地往前一蹿,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一巴掌扇在李响脸上!
啪!!
脆响在雨夜里炸开!李响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半边脸瞬间麻木,嘴里涌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身后的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还钱?就你这比样儿,拿命还啊?”光头揪住李响湿透的衣领,把他像破麻袋一样提溜起来,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了他一脸,“苏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这垃圾能喊的?找死!”
矮墩墩狞笑着上前,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捣在李响的小腹!
“呃——!”李响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像是瞬间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搅碎!剧痛让他瞬间弓成了虾米,胃里那点可怜的酸水混着血丝,哇地一声全呕了出来,溅在光头油腻的皮夹克上。
“操!弄脏老子的衣服!”光头大怒,一把将李响掼在地上。
冰冷的泥水混合着垃圾的腐臭,瞬间淹没了口鼻。李响像条濒死的鱼,在泥泞里痛苦地抽搐、呛咳。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和眼泪、血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妈的,废物!”矮墩墩骂骂咧咧,抬起沾满泥泞的靴子,狠狠踩在李响撑在地上的手背上!用力碾磨!钻心的疼痛让李响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让你欠钱不还!”
“让你惹苏少不高兴!”
“狗东西!”
拳脚,像冰雹一样密集地砸落下来。坚硬的靴底踹在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拳头砸在脸上、头上,眼前金星乱冒;木棍抽在背上、腿上,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污言秽语的咒骂和羞辱。
李响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像一只被抛弃的破麻袋,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身体早已麻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冲刷下,开始变得模糊、飘忽。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混混的辱骂、雨水的哗啦,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两个混混似乎打累了,也或许觉得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
“呸!真他妈不经打!”光头喘着粗气,朝泥水里的李响又啐了一口,“就这德行,还想翻天?省省吧!”
矮墩墩踢了踢李响软绵绵的身体:“扔远点!看着晦气!苏少说了,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两人像拖一条真正的死狗,一人拽着一条胳膊,把李响从泥水里硬生生拖起来,拖行在泥泞不堪的巷子里。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后背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火辣辣地疼。他像一块破抹布,被随意丢弃。
目的地是城中村边缘一个巨大的垃圾处理场。堆积如山的垃圾在暴雨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雨水冲刷着腐烂的菜叶、发霉的食物残渣、各种废弃的生活垃圾,汇成一道道黑黄色的污水溪流。
光头和矮墩墩嫌弃地捏着鼻子,走到垃圾山边缘一个相对“干净”点的泥水洼里——这里积满了黑乎乎的、漂浮着油污和各种秽物的脏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李响狠狠掼了进去!
噗通!
冰冷的、黏腻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瞬间将他吞没!腥臭的脏水呛进鼻腔、灌进嘴里,那味道恶心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两个混混骂骂咧咧,转身钻进雨幕里的面包车,引擎轰鸣着,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垃圾场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偶尔被惊动的野狗野猫窜逃的窸窣声。
李响半个身子泡在冰冷刺骨、臭气熏天的污水里,脸上糊满了泥浆和血污。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试图洗刷掉什么,却又带来更深的寒意。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垃圾的腐臭。
视线模糊,雨水不停地打进眼睛里。头顶是黑沉沉、仿佛要压下来的天幕,闪电偶尔撕裂黑暗,映照出垃圾山狰狞的轮廓,像一头头蛰伏的怪兽。
苏雅那张冰冷绝情的脸,在闪电的光亮中清晰地浮现出来。她踩着钻戒时那优雅又残忍的姿态。
苏浩那张写满恶毒和快意的脸,他碾着自己手背的皮鞋,他推倒自己时那嚣张的狂笑。
大屏幕上那刺眼的银行流水,那“确凿”的专利剽窃,那张“捉奸”的模糊照片。
律师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
混混的拳脚,踩在脸上的靴底,那充满鄙夷的“垃圾”!
还有最后被扔进这污秽恶臭的垃圾场,像处理一袋真正的垃圾!
恨!
一股从未有过的、纯粹到极致的恨意,像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李响冰冷绝望的心底轰然爆发!这恨意是如此炽烈,如此汹涌,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不甘!
“苏!雅!”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像野兽濒死的嘶吼,充满了刻骨的怨毒。雨水灌进嘴里,呛得他剧烈咳嗽,但恨火却越烧越旺!
“苏!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碎了再吐出来,带着血腥味。
“苏家!!!”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声音在空旷的垃圾场上空回荡,却被更大的雨声吞没。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如此轻易地夺走他的一切?!毁掉他的人生?!把他像垃圾一样践踏、丢弃在这地狱般的角落?!
“我要你们死!!”
“我要把你们……踩进地狱!!”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滔天的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冰冷湿透的胸膛里疯狂燃烧!烧得他浑身滚烫,烧得他血液沸腾!这股恨意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焚毁这肮脏的世界!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那焚心蚀骨的恨火!
就在这恨意攀升到顶点,几乎要将他整个灵魂都点燃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紧贴胸口的位置涌了出来!那暖流起初细若游丝,却异常顽强,穿透了湿透的、冰冷的衣服,穿透了皮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感,缓缓渗入他冰冷绝望的心脏。
李响猛地一僵!所有的嘶吼和恨意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那块玉佩!
那块祖传的、边缘残缺、布满裂纹、一直被他贴身挂在胸口的古朴玉佩!
它一直冰冷得像块石头,此刻却像被他的滔天恨意点燃了!
那温热的暖流越来越清晰,像寒冬里突然注入的一股温泉,微弱,却固执地在他冰冷的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带来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