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并未能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寒意,反而让周围死寂环境中潜藏的危险感更加清晰。吞下少量营养剂,补充了些许水分后,单鹏示意继续前进。穿越这片实验区,停留越久,变数越多。
他们离开了那条布满战斗痕迹和畸变体残骸的回廊,沿着潜鼠提供的路线图,找到了一处向下的、被菌毯几乎完全覆盖的金属楼梯。楼梯锈蚀严重,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方涌上来的空气更加阴冷,那股甜腻的腐臭味也愈发浓烈,其中夹杂的化学药剂气息几乎刺鼻。
越往下走,环境越发压抑。
萤石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仿佛被无形的黑暗之手不断压缩,只能照亮脚下几级台阶和周围有限的范围。楼梯井的墙壁上,菌毯的覆盖更加厚重,颜色也由之前的漆黑,逐渐变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带着暗紫色脉络的深褐色,并且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着,散发出微弱的、带着恶意的能量波动。
单鹏的“本能之眼”在这里受到的干扰达到了顶峰。视野中不再是混沌的暗红,而是变成了各种扭曲、旋转的色块和线条,无数破碎的、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尖锐的痛苦、无助的绝望、歇斯底里的疯狂、冰冷的漠然……这些不属于他的情感,强行灌入他的意识,试图污染、同化他的心神。
他不得不分出一大半精力,紧守灵台,运转着之前从研究所数据中学到的、尚不熟练的“精神屏障”技巧,才勉强抵挡住这股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但即便如此,他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
雷猛的情况更糟。他没有单鹏那样的精神抗性,也没有单琳银辉的庇护,只能凭借自身顽强的意志力硬扛。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眼神时而恍惚,时而暴戾,握着钢筋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咆哮,仿佛在对抗着内心被勾起的暴虐情绪。腿上的伤痛在这种精神冲击下,似乎也被放大了。
“雷大哥,稳住心神!”单琳急切地低唤,将更多的银辉笼罩在雷猛身上。柔和的银光如同清凉的泉水,暂时洗涤着他被污染的精神,让他眼中的疯狂稍褪。但单琳自己的消耗也极其巨大,她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微微颤抖,维持银辉仿佛在消耗她的生命本源。
然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并非来自视觉或精神感知。
是声音。
起初,那只是极其细微的、仿佛错觉般的窸窣声,混杂在水滴声和他们的脚步声中,难以分辨。
但随着他们不断向下,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不再是物理层面的声响,而是直接回响在脑海深处!
那是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恶意的低语。
“……痛苦……好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放开我……让我死……”
“……杀……杀了他们……所有……”
“……融入……永恒……寂静……”
无数个声音,男女老幼,尖锐嘶哑,混合在一起,如同来自地狱的交响乐。它们并非单纯的噪音,而是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量,直接撩拨着聆听者内心最原始的恐惧、贪婪、愤怒、绝望等负面本能!
这低语无孔不入,试图钻透精神屏障,瓦解意志,将人拖入疯狂的深渊!
“呃啊!”雷猛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低语仿佛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和对伤痛的不满,让他几乎要失控。
单琳也是娇躯一颤,银辉剧烈波动。那低语中蕴含的绝望与疯狂,与她所代表的宁静与调和截然相反,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让她心神震荡。
单鹏猛地停下脚步,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杂念和低语的回响,厉声喝道:“紧守心神!不要听!那是精神攻击!”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的低语中炸响,让雷猛和单琳瞬间清醒了一丝。
单鹏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低语……他感觉有些熟悉。与之前在研究所核心区,接触那些“源初意识”碎片时感受到的混乱与低语,在本质上同源!但这里的低语更加微弱、更加分散,仿佛是从某个庞大的污染源泄露出来的、经过稀释和扭曲的余波。
难道……这实验区的深处,也存在着与“源初意识”相关的东西?或者是龙战早期实验留下的、无法控制的污染源头?
“哥……这声音……好难受……”单琳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痛苦,她的银辉在抵抗物理攻击和精神冲击时效果显着,但对于这种直接针对心灵本源的持续性低语污染,却有些力不从心,更像是被动的防御和消耗。
“坚持住!”单鹏扶住妹妹的肩膀,将一股坚定、守护的意念传递过去,“把它当成噪音!无视它!”
他再次催动“精神屏障”,这一次,他尝试着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将屏障的性质稍微改变,带上了一丝单琳银辉中那种“宁静”与“调和”的特质。这是他之前与单琳共鸣时体会到的感觉,虽然粗糙,但似乎有效果。脑海中的低语声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直击心灵、引动负面本能的效果减弱了一些。
“有用!”单鹏精神一振,“琳琳,尝试用你的银辉,不是驱散,而是‘包容’和‘安抚’这些声音!把它们当成受伤的灵魂发出的哀嚎!”
单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强硬地抵抗或驱散那些低语,而是将银辉的性质变得更加柔和、宽广,如同宁静的月光,试图去“理解”和“抚慰”那声音中蕴含的无尽痛苦与疯狂。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如同用手去抚摸燃烧的火焰。但奇迹般的,当银辉的性质改变后,那无孔不入的低语攻击,虽然并未消失,但对单琳自身的心神冲击却大大减轻了!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低语背后,无尽的悲哀与扭曲。
“我……我好像能撑住了。”单琳睁开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单鹏点了点头,看向状态依旧不稳定的雷猛:“老雷,跟着我念:守住本心,外魔不侵!”
雷猛咬着牙,跟着单鹏一遍遍地低声重复着这简单的口诀,配合着单琳改变的银辉安抚,他眼中翻腾的暴戾气息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虽然依旧痛苦,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理智。
三人互相扶持着,顶着那无处不在的、蛊惑人心的深层低语,一步步向下。
楼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了一扇半开的、由某种特殊合金制成的厚重金属门。门板上布满了巨大的、仿佛由内向外撞击产生的凹陷和爪痕,边缘扭曲,似乎是被暴力破坏的。门上原本的电子锁和识别装置早已损坏,裸露着断裂的线缆。
而那令人心神不宁、充满了混乱与痛苦的低语声,正是从这扇半开的门后,最为清晰地传出来的!
门内,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种诡异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幽绿色光芒,从门缝中透出,映照在门外粘稠的菌毯上,仿佛恶魔眨动的眼睛。
单鹏站在门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散发出的混乱本能场和能量波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度。那里,就是这片废弃实验区污染的核心源头!
是绕过去,还是……
单鹏回头看了一眼状态不佳的伙伴,又看了一眼手中萤石灯那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芒。
他没有犹豫。
“进去看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解决掉里面的东西,或者找到绕过它的方法,我们迟早会被这低语逼疯。”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伸手,推向了那扇半开的、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金属门。
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门后的景象,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疯狂的集体低语,缓缓展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