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既下,便再无回头路。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磐石庇护所那扇刚刚修复、还带着新木气味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队精悍的人马鱼贯而出,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单琳骑在一匹性格温顺的变异角马上,这是从河谷镇使者队伍里匀出来的坐骑,比她见过的任何马匹都要高大健壮。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由沈小芸和几位妇女连夜改制的浅色布衣,外面罩着一件秦武坚持让她穿上的、略显宽大的旧皮甲,乌黑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格外明亮的银色眼眸。
她的身边,是秦武亲自挑选的十名护卫。这些都是经历过内战血火、对单鹏和单琳绝对忠诚的老兵,眼神锐利,沉默寡言,如同磐石般拱卫在她左右。带队的是性格沉稳、经验丰富的老兵王锤。高岳和他的几名随从骑马在前方引路,神情复杂,既有任务达成的松懈,也有一丝对单琳方才在指挥部展现出的气度与决断的惊异。
没有盛大的送行仪式,只有秦武、沈小芸和少数核心成员站在门口。沈小芸将一个装满应急药材和银辉滋养过的清心草的小包裹塞给单琳,低声嘱咐着注意事项。秦武则是用力拍了拍王锤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单琳回头,望向围墙上方。在那段最高的残破墙垣上,一个孤峭的身影迎风而立。单鹏没有下来送行,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默默注视着妹妹的队伍远去。他的目光穿越晨雾,与单琳回望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但单琳读懂了哥哥眼中那深沉的担忧、无条件的支持,以及那句无声的誓言——若有变故,他必踏血而来。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压下鼻尖的酸意,用力朝着哥哥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毅然转过头,策动角马,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出发!”王锤低喝一声,队伍正式启程,向着南方,向着那个充满未知的河谷镇行去。
离开庇护所的范围,环境逐渐变得陌生。虽然同处南方,但地势、植被都与磐石山谷有所不同。道路更加崎岖,废弃的村镇遗迹也更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荒芜与死寂。单琳还是第一次如此远离自己熟悉的“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她紧紧握着缰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她的能力,成为了此行最好的“通行证”和“宣传册”。
行程第一日午后,队伍在一处废弃的服务区旧址短暂休整。斥候发现附近有一个小型的流浪者营地,大约二三十人,个个面黄肌瘦,其中不少人患有严重的皮肤病和因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各种疾病。他们看到单琳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显得十分惊恐,缩在残破的帐篷里不敢出来。
单琳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同胞,心中不忍。她不顾高岳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王锤谨慎的劝阻,主动走了过去。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我或许可以帮你们减轻一些痛苦。”
流浪者们将信将疑。单琳没有多言,只是走到一个蜷缩着身体、不断咳嗽的老妇人身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柔和的银辉亮起,如同温暖的阳光,渗入老妇人干瘦的身体。
老妇人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平息,浑浊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单琳,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紧接着,单琳又走向几个皮肤溃烂流脓的孩子,银辉拂过,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流脓,开始结痂,瘙痒和疼痛感大大减轻。
神迹!
流浪者们惊呆了,随即爆发出激动无比的哭喊和叩拜声。他们围着单琳,如同仰望神明。
单琳没有停留太久,她只是力所能及地缓解了最严重的几个人的痛苦,并让王锤留下了一些庇护所自制的、用银辉之力净化过的干净饮水和易于消化的食物干粮。
队伍再次上路时,那些流浪者依旧跪伏在地,久久不愿起身,口中不断念诵着“银辉圣女”。高岳回头看着这一幕,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又发生了数次。有时是遇到被变异昆虫叮咬中毒的猎人,有时是水源受到污染、族人纷纷病倒的小型部落。单琳总是会停下来,伸出援手。她不再仅仅是将银辉当做一种治疗工具,而是尝试着去“倾听”那些疾病和污染背后的“痛苦”,用更精准、更柔和的方式去“安抚”和“净化”。
她的能力在一次次实践中变得更加圆融自如,消耗似乎也更小了。而“银辉圣女”仁慈悲悯、拥有神奇治愈力量的名声,也随着这些受助者的口耳相传,如同野火般在南方的荒原上迅速蔓延开来。甚至有一些小型流浪团体,在得到救治后,主动询问磐石庇护所的方向,希望能够前往投靠。
王锤和他的护卫们,从一开始的谨慎担忧,到后来眼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他们亲眼见证着单琳用她的善良和能力,一点点瓦解着外界的敌意与冷漠,播撒着希望与善意。
高岳的态度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审视和傲慢,偶尔甚至会主动向单琳介绍一些沿途的风土人情,或者提醒某些区域可能存在的危险。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层隔阂似乎薄了一些。
行程的第四天,他们途径一个被疯狂蔓延的变异藤蔓困扰、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那些藤蔓坚韧无比,带有轻微的麻痹毒素,不仅缠绕房屋、堵塞道路,还会攻击靠近的人和牲畜,村民们苦不堪言,几乎无法外出觅食。
面对这片躁动的、充满攻击性的“绿色狂潮”,单琳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进行治疗或净化。她站在村庄边缘,闭上眼睛,全力释放出自己的感知。
她“听”到了藤蔓内部狂躁不安的“生长”本能,那是一种被某种外界因素(可能是土壤中的特定污染物)扭曲、失控的生命力。它们并非天生邪恶,只是陷入了痛苦和混乱。
单琳将银辉之力不再作为对抗的力量,而是化作了一种奇特的“共鸣”与“引导”。温暖宁静的银光如同母亲的抚慰,笼罩住那些狂舞的藤蔓。她没有强行压制它们的生长,而是尝试着去安抚那份狂躁,将其引导向更有序、更平和的方向。
奇迹再次发生。
在村民和高岳等人震惊的注视下,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动作逐渐缓慢下来,尖锐的刺仿佛都柔和了许多。它们不再试图攻击,反而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缓缓收缩,让开了被堵塞的道路,甚至主动缠绕在一起,在村庄外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带着银色光边的绿色屏障!
困扰村庄许久的噩梦,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了!村民们欢呼雀跃,将单琳奉若神明,拿出珍藏的最好的食物款待他们。
看着被村民团团围住、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单琳,高岳终于忍不住低声对王锤感叹道:“贵方的圣女……果然非同凡响。这等能力,已近乎……神迹了。”
王锤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但腰杆挺得更直了。
单琳骑在角马上,回首望向北方,庇护所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与哥哥之间那份无形的联系,与庇护所中心那株银辉幼苗的微弱感应,都未曾断绝。
这一路,她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离开时的诺言。她不仅是在前往河谷镇完成使命,更是在行走中,将磐石庇护所的名字和“银辉”代表的希望,深深烙印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
河谷镇那依山傍水、围墙高耸的轮廓,已经隐约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但此刻的单琳,心中已无太多忐忑,只有一片经过历练后的澄澈与坚定。她相信,善意与勇气,终将能穿透猜疑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