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入左边岔路的瞬间,如同从一个危险的牢笼,踏入了另一个未知的、可能同样危险的领域。身后那沉重脚步声和刺耳刮擦声带来的压迫感稍稍远离,但前方黑暗中那些因银光再次靠近而变得愈发焦躁的嘶嘶声,又构成了新的威胁。
这条岔路比主通道更加狭窄,地面堆积的碎石和废弃物也更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混合着钱金来身上传来的尿骚味,令人作呕。
单琳身上的银光成为了唯一的光源,柔和地笼罩着他们周围几米的范围,如同一个移动的小小避难所。那些小型变异生物似乎对银光极其敏感,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光暗的交界处焦躁地徘徊,发出威胁性的低鸣,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暂时……安全了?”沈小芸搀扶着单琳,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心有余悸。
雷猛靠坐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的伤痛和刚才的紧张让他几乎虚脱,他摇了摇头,哑声道:“安全个屁……前后……都不是好东西……”
他的话粗俗,却道出了现状。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只是暂时卡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单鹏没有放松警惕,他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走到银光范围的边缘,仔细聆听着前方黑暗中的动静。除了那些嘶嘶声,似乎没有其他更危险的迹象。他又回头看向主通道的方向,那只“废墟清道夫”的动静已经听不到了,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依旧在原地徘徊。
他们现在面临一个关键的抉择。
是继续留在这个相对熟悉但危机四伏的岔路口,还是冒险深入这条未知的、同样可能隐藏着危险的左边岔路,去寻找可能的出口?或者……等待?等待体力稍微恢复,等待单琳或许能更好地控制能力,等待一个未知的转机?
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单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有些低沉,“琳琳的光不知道能维持多久,雷猛的伤需要尽快处理,我们……也撑不了多久。”
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撑不了多久”指的是什么——饥饿,干渴。
“那……那怎么办?”钱金来瘫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往哪儿走?前面那些鬼东西说不定更多!回去?后面那个大家伙可能还没走!”
他的恐惧几乎要溢出胸膛,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前后两个方向的黑暗。
单鹏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雷猛身上:“雷哥,你觉得呢?”
雷猛喘了几口粗气,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虽然因疼痛而有些浑浊,但深处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留在这里……是等死。老子宁愿……冲出去,拼一把!”他的想法简单而直接,充满了军人式的决绝。
沈小芸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虚弱的单琳和重伤的雷猛,担忧道:“可是……大家的状况都很差,贸然前进,万一遇到更危险的情况……”
她的话代表了谨慎的一方。
钱金来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对对对!沈护士说得对!我们现在出去就是送死!不如就在这里等!说不定……说不定堡垒的人会来救我们呢?”他这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谁都知道,堡垒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深入这种地方来救他们这几个“小人物”。
单鹏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单琳。
“琳琳,你能感觉到……前面有什么吗?或者,哪个方向,让你感觉……更安全一点?”他尝试着引导妹妹运用她那奇异的能力。她的生命感知,或许能提供关键的信息。
单琳闭着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周身银光微微波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沮丧地睁开眼,摇了摇头,小声道:“前面……有很多……很小的,很乱的‘害怕’……很远的地方,好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我分不清……”
她的感知还很模糊,无法提供精确的指引。而且,长时间维持这种感知似乎也让她有些疲惫,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线索再次中断。
选择的重担,完全压在了单鹏的肩上。
他感受到队伍内部弥漫的焦虑、恐惧,以及那隐藏在表面下的不信任。雷猛的勇猛但冲动,沈小芸的谨慎但缺乏决断,钱金来的自私与恐惧,还有妹妹那强大却不受控制、甚至可能带来副作用的能力……
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可能决定所有人生死的决定。
单鹏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血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留下?风险在于未知的袭击(来自前后都可能)、物资耗尽、伤情恶化。离开?风险在于未知的环境、可能遭遇更强大的敌人、在虚弱状态下长途跋涉。
两害相权……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条幽深黑暗的左边岔路。未知,也意味着可能存在的生机。留在这里,生机只会越来越渺茫。
“我们不能等。”单鹏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往前走,至少还有找到出路的机会。”
他看向雷猛和沈小芸:“雷哥需要尽快得到救治,我们也需要水和食物。这条岔路,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雷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支持。沈小芸看着单鹏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虚弱的单琳和重伤的雷猛,最终也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钱金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对,但在单鹏那冷冽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颓然地低下头,嘴里无声地咒骂着什么。
“但是,不是现在。”单鹏话锋一转,“大家体力都到了极限,尤其是雷哥和琳琳。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晚。天快黑了,外面的情况可能更复杂,我们在夜里行动太危险。”
他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留守一晚,恢复体力,明天清晨再出发。这既考虑了现实的困境,也兼顾了安全因素。
“小芸,你守第一班岗,注意前后的动静,尤其是后面主通道那边。”单鹏开始分配任务,“钱老板,你守第二班。我守最后一班。”
他将相对安全的第一班交给了状态稍好的沈小芸,将最容易犯困、也最需要警惕的后半夜留给自己。至于钱金来,让他守中间班,既是一种制衡,也是一种……观察。
钱金来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反对。
安排妥当后,众人都靠着墙壁坐下,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单琳身上的银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和温暖来源,众人都下意识地靠近她。
单鹏让单琳靠在自己身上休息,自己则强打精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在极度疲惫和头痛的折磨下,努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去感应那沉寂的“本能之眼”,去感知周围环境中任何一丝微弱的、可能被忽略的波动。
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点点能力。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废墟里,失去最大的依仗,让他感到无比不安。
黑暗中,猜疑在滋生,抉择已经做出。短暂的休整,是为了明天更艰难的跋涉。而单鹏的尝试,能否在黎明到来前,为他带来一丝穿透迷雾的微光?
没有人知道答案。寂静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声音,只留下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在狭窄的通道里,诉说着生存的艰难与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