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越野车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发出最后一声咆哮,猛地冲下了陡坡,剧烈的颠簸几乎要把车上所有人的骨头都震散架。单鹏在这阵猛烈的震荡中,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裂开一条细缝。
模糊,一片模糊。
灼热的、夹杂着硝烟和血腥气的风灌进车厢,刺痛了他干裂的呼吸道。耳边是引擎濒临报废的嘶吼、子弹击打车身的“铛铛”脆响,还有队员们压抑不住的、带着恐惧和决绝的怒吼。
他费力地转动眼球,视线透过布满裂纹和污血的车窗,投向那片本应是家园的地方。
磐石堡垒,在他昏沉的视野里扭曲、燃烧。熟悉的城墙变得残破不堪,巨大的缺口像一道流脓的伤口,向外喷吐着黑烟和火光。城墙之上,往日飘扬的旗帜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蚂蚁般涌动着的、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身影。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举枪、射击、推进,沉默得可怕,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效率。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杀戮本身发出的声音。
这不是掠夺,这不是混乱的暴行。这是一场精准而高效的拆除作业,对象就是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堡垒。
一股寒意,比枯萎峡谷的死亡光束更刺骨,瞬间钻透了单鹏浑浑噩噩的意识。
几乎是本能,他那残破不堪、本应沉寂的“本能之眼”,在这极致的危险刺激下,无意识地、微弱地运转了那么一刹那。
就是这短暂的一瞥,让他看到了比燃烧的堡垒更恐怖的景象。
他“看”到,那些“灰制服”士兵的身上,笼罩着的并非人类应有的、复杂而鲜活的本能源兽虚影。没有恐惧(灰白龟壳),没有贪婪(幽绿狐狸)的狡诈,甚至没有杀戮(猩红饿狼)的狂热。
有的,只是一种高度统一、程序化、剔除了所有情感波动的——幽绿狐狸的精准算计与暗紫触手的绝对支配欲,冰冷地结合在一起!
就像……就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或者,更像是一台庞大杀戮机器上绝对服从指令的冰冷零件!他们的本能,被某种更高意志格式化了,只剩下执行命令的效率和对秩序(某种被定义的秩序)的绝对服从。
这种冰冷,比白枭的残忍、高宏的野心,更让单鹏感到窒息。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呃……”
就在他因为这恐怖的发现而心神激荡,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瞬间,他怀中一直紧紧护着的单琳,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着,一个极其模糊、却带着某种刻骨铭心寒意的音节,从她齿缝间溢了出来:
“……清……道……夫……”
这三个字,如同三根冰锥,狠狠扎进了单鹏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
与此同时,单琳锁骨下方那个原本因为耗尽力量而变得灰暗、甚至出现裂纹的暗银色印记,仿佛被这个词或者远处堡垒中某个特定的存在激活了一般,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黯淡到极致,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与之前她施展银辉时的温暖柔和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应答或者标记的共鸣?
单鹏还想捕捉更多,还想思考这毛骨悚然的联系,但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感如同黑色的潮水,轰然涌上,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清醒。
眼前彻底一黑,他再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只留下那“灰制服”、“清道夫”、“冰冷本能”以及妹妹印记那诡异的、冰冷的微弱闪烁,如同噩梦的碎片,深深烙印在他潜意识的最深处。
“坐稳了!要冲进去了!”开车的队员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猛打方向盘,越野车甩出一个惊险的漂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发打在身前地面的火箭弹爆炸,然后如同自杀般,朝着城墙那道最大的缺口,一头扎了进去!
“轰!”
车辆冲过缺口废墟的瞬间,底盘传来刺耳的刮擦声。眼前豁然开朗,但映入眼帘的,是比城外更加惨烈的地狱景象!
街道上到处都是倒塌的建筑物残骸、燃烧的车辆、双方士兵的尸体纠缠在一起。穿着熟悉服装的堡垒守军正在依托街垒、房屋,与那些如同灰色潮水般涌来的“清道夫”进行着逐屋逐巷的残酷争夺战。枪声、爆炸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乐。
沈小芸死死抱住单琳,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化作焦土的家园,看着那些冰冷无情、高效杀戮的灰色身影,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原来,逃离了枯萎峡谷的毁灭光爆,并不意味着生路。
而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可能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地狱。
单鹏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那遍体的伤痛和刺骨的寒意,已经浸透了他的灵魂。
新的敌人已经现身,带着冰冷的标记。
而风暴,远未结束。它才刚刚开始,以一种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窒息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