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巨大的主闸门,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钢铁咽喉,发出沉闷刺耳的摩擦声。清晨稀薄惨淡的天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荒野特有的、混杂着铁锈和腐殖质的冰冷气息,瞬间冲散了堡垒内部淤积了一夜的浑浊。
门外,是满目疮痍、危机四伏的废墟。门内,是压抑、算计、同样步步惊心的堡垒。
几辆经过粗犷改装的装甲运输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喷吐出灰黑色的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油味。车身焊接着厚重的钢板和狰狞的尖刺,车窗覆盖着粗铁丝网,黑洞洞的射击孔透出森然寒意。这就是前往地狱的座驾。
探索队的成员们,已经如同即将投入绞肉机的零件,沉默地站在车辆旁。他们穿着各式各样、但都沾满污迹和磨损的装备,脸上刻着或麻木、或狂热、或深藏的恐惧。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压得人胸口发闷。
赵刚站在队列最前方,如同一杆插在地上的标枪。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暗灰色作战服,外面套着战术背心,腰间的能量手枪枪柄磨得锃亮。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冻土般的冷硬,眼神如同淬过火的刀锋,锐利地扫过面前每一个队员。他身上的**暗金光晕**(对石森意志的绝对服从)如同实质的铠甲,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气息。在他身后,几名石森直属的卫队战士如同复制品般肃立,眼神同样冰冷。
高宏的身影,如同不和谐的油彩,出现在队列侧面。他换上了一身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立领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招牌式的、仿佛能融化寒冰的亲和笑容。他身边簇拥着毒牙和铁壁。毒牙那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人群中扫视,最终如同冰冷的钩子,牢牢锁定了单鹏,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弧度。铁壁则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面无表情,但魁梧的身躯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高宏身上那**幽绿狐狸的虚影**(贪婪算计)此刻正欢快地跳跃着,而那些代表支配的**暗紫能量触手**则如同蛛网,牢牢缠绕在毒牙、铁壁和其他几个他安插进来的心腹身上,将他们变成提线木偶。
“诸位!”高宏的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带着一种虚伪的振奋,“星火研究所,人类的希望之火!今日出征,为堡垒带回火种,带回未来!石森首领的意志与我们同在!我高宏,代表发展部,预祝各位勇士凯旋!” 他举起一只手,笑容满面,仿佛在检阅一支胜利之师。然而,那笑容深处,是冰冷的算计和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赵刚冷硬的目光扫过高宏,如同寒风吹过石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点了下头。
传令兵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而机械:“登车!按编号!快!”
沉默的队伍开始蠕动。沉重的脚步声,金属装备碰撞的叮当声,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肃杀。队员们默不作声地爬上各自分配的车厢,如同即将被投入斗兽场的角斗士。
单鹏站在队列靠后的位置,感觉手脚冰冷,左臂的伤口在清晨的寒气中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高宏那张虚伪的脸,不去感受毒牙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目光。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堡垒内浑浊的空气,抬步准备走向分配给自己的那辆布满锈迹和弹痕的运输车。
就在这时——
“哥!”
一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利箭般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金属的摩擦声,狠狠扎进单鹏的耳膜!
他猛地转身!
人群外围,沈小芸死死拉着拼命挣扎的单琳,正不顾一切地朝着闸门方向挤过来!雷猛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塔,跟在她们身后,用他岩石般的身躯为她们隔开拥挤的人群和守卫不善的目光。
单琳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挣脱了沈小芸的手,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跌跌撞撞地冲开挡路的腿脚,扑向单鹏!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恐惧、无助、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即将被抛弃的绝望,在她脸上交织,让单鹏的心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哥!哥!别走!琳琳怕!琳琳不要你走!” 单琳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抱住了单鹏的腿,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单鹏沾满灰尘的裤腿。她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哥哥留下。
单鹏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冰封。他低下头,看着妹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依赖,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撕裂般的痛苦猛地冲上喉咙,堵得他无法呼吸。他想弯腰,想抱住她,想擦干她的眼泪,告诉她哥哥一定会回来…可他的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高宏那虚伪的笑容,毒牙阴冷的注视,赵刚冰冷的命令,引擎的轰鸣…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世界只剩下怀里妹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滚烫的泪水。
“琳琳!听话!”沈小芸终于挤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她用力想把单琳拉开,“哥哥去做事!很快就回来!听话,跟小芸姐回去!” 她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单琳死死抱着单鹏的腿,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小脸上全是倔强的绝望。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单鹏,小小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就在这一刻——
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辉**,如同最细小的萤火,在她紧抓着单鹏裤腿的指尖倏然一闪!快得如同错觉!
那银辉出现的刹那,单鹏感到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瞬间从妹妹紧贴的地方涌入他冰冷疲惫的身体!左臂伤口的剧痛仿佛被温水抚过,钝化了一丝!脑中那根被无数钢针攒刺、濒临崩溃的弦,也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紧绷欲裂的刺痛感竟然奇迹般地**舒缓**了一瞬!
这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单鹏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身体和精神上那瞬间的、真实的**抚慰**,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他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那依旧哭得肝肠寸断的小脸。
琳琳…是她在无意识地…帮他?
“时间到!登车!”赵刚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闸门口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瞬间击碎了短暂的温情。
守卫粗暴地上前,开始驱赶闸门附近无关的人员。
“琳琳!快放手!听话!”沈小芸哭喊着,用尽全力去掰单琳死死抱着的手。
雷猛大步上前,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岩石的力量和难以言喻的温柔,轻轻却不容抗拒地将单琳小小的身体从单鹏腿上“剥”了下来。他将哭得浑身瘫软的单琳紧紧抱在自己宽厚坚实的怀里,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用自己岩石般的身躯隔绝开那些粗暴的推搡和冰冷的目光。
“鹏子!走!”雷猛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单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清晰地传入单鹏耳中。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磐石般沉重的守护和催促。
单鹏最后看了一眼妹妹。她被雷猛紧紧抱在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剧烈地抽搐,泪水糊满了整张小脸,那双曾经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巨大的恐惧,死死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单鹏的心上,留下永世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和杀意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的脚抬起,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辆如同钢铁坟墓般的运输车。
身后,单琳那撕心裂肺、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哭喊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
“哥——!!!”
毒牙站在高宏身侧,看着单鹏僵硬踉跄的背影,看着那被雷猛抱走的、哭得几乎昏厥的小女孩,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如同毒液般扩散开来。他舔了舔嘴唇,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眼神里充满了残忍的期待。
赵刚冷硬的目光扫过这一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看着一块石头滚落。他最后看了一眼堡垒深处最高那座哨塔的方向。哨塔顶端,一个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轮廓,正沉默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集结与离别。石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清晨的薄雾,落在每一个队员身上,带来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出发!”赵刚的声音斩钉截铁。
沉重的引擎轰鸣陡然加剧!钢铁巨兽般的运输车发出低沉的咆哮,碾过粗糙的地面,卷起漫天烟尘,缓缓驶出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闸门,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片满目疮痍、危机四伏的灰暗废墟之中。
单琳那绝望的哭喊,被引擎的怒吼和闸门关闭的沉重撞击声彻底吞没。
单鹏坐在冰冷颠簸的车厢里,背靠着冰冷的装甲板,缓缓闭上了眼睛。妹妹最后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怀中,那枚冰冷的存储器,那枚来自高宏的、蕴含着陷阱和致命信息的存储器,紧贴着他的皮肤,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车队扬起滚滚烟尘,在废墟的公路上拖出长长的、如同伤痕般的轨迹,越来越远。
磐石堡那巨大的、冰冷的水泥轮廓,在单琳绝望的泪光中,在雷猛沉默的守护里,在哨塔顶端那山岳般的凝视下,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弥漫的灰暗烟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