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虽在椒房苑静养,但朝堂之上的暗流却因他之前的连番动作而愈发汹涌。他称病不朝的这几日,某些声音便开始蠢蠢欲动。
这日早朝,御史台一位素以“耿直”闻名的王御史,便出列奏道:“陛下,太子殿下监国以来,勤勉政务,臣等有目共睹。然近日,先是永昌侯案牵涉广泛,引得勋贵不安;后又闻宫内似有异动,冷苑等地封锁查验,引得宫人惶惑。臣斗胆进言,是否操之过急?当以稳定为上啊。”这话看似劝谏,实则暗指慕容昭行事激进,动摇国本。
立刻便有几位官员出声附和,言语间虽未明指,但那意思无外乎是太子年轻气盛,还需陛下多加督导。
龙椅上的皇帝慕容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太子所为,皆是为肃清朝纲,查明旧案。永昌侯罪证确凿,有何不安?宫内清查,乃为保宫闱肃静,何来惶惑?王爱卿多虑了。”
皇帝虽出言维护,但并未完全压下这些议论。显然,慕容昭近期的动作,确实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让他们感到了危机。
消息传到椒房苑,慕容昭只是冷笑一声,对前来禀报的夜长宁道:“跳梁小丑,不足为虑。让他们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继续按计划行事,加紧排查宫内,尤其是玉熙宫和兵部那边的动向。”
“是!”夜长宁领命,又道,“殿下,赤阳参已有线索,库房记录显示,去年南疆曾进贡一株百年赤阳参,当时入库后便未曾动用。属下已派人去核实。”
“很好。七叶冰莲那边呢?”
“已派了三队影卫,分别前往昆仑、天山和极北雪原探寻,一有消息会立刻传回。”
慕容昭点了点头,挥退夜长宁。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目光深远。朝堂上的攻讦在他意料之中,他并不担心。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尽快稳定局面,好腾出手来应对那迫在眉睫的诅咒威胁,以及……筹备南疆之行。为了安抚外界因太子“抱恙”和朝堂风波可能产生的猜测,也为了让姜雨棠能换个环境散散心,慕容昭决定陪姜雨棠回姜府归宁。
太子妃归宁,仪仗自是隆重。姜府上下早已洒扫庭除,张灯结彩,姜远山和林氏更是早早便在府门外等候。
车驾抵达,慕容昭率先下车,他今日穿着一身靛青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几分清俊儒雅,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他亲自转身,伸手将车内的姜雨棠扶了下来。
姜雨棠今日穿着胭脂红蹙金双层广绫长裙,梳着端庄的牡丹髻,簪着赤金嵌红宝的步摇,明艳照人。她一下车,看到父母,眼圈便忍不住一红,但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与慕容昭一同向父母行礼。
“臣(臣妇)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姜远山和林氏连忙躬身行礼。
“岳父、岳母不必多礼。”慕容昭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
林氏已是激动得上前拉住姜雨棠的手,上下打量着,眼中含泪:“棠棠……在宫里可好?瞧着像是清减了些……”她不敢明着问太子“病情”,只能借着看女儿来表达关切。
姜雨棠心中温暖,反握住母亲的手,笑道:“娘,我很好,殿下待我极好。只是近日天气转凉,有些贪睡,吃得也少些,这才显得瘦了。”她巧妙地将慕容昭的“病”引到了自己身上,化解了尴尬。
一行人进入府内花厅叙话。姜远山与慕容昭在前厅谈论朝局时事,言语间多有试探与提醒,慕容昭皆从容应对,既显示了掌控力,也表达了对岳父的尊重。
而后院,林氏拉着姜雨棠进了内室,屏退左右,这才急切地低声问道:“棠棠,你跟娘说实话,太子殿下他……究竟如何?外面传言纷纷,娘这心里实在是……”
姜雨棠握着母亲的手,安抚道:“娘,您别听外面瞎传。殿下只是前些日子处理政务劳累,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如今已经大好了。您看今日气色不是好多了吗?”
林氏仔细看了看女儿的神色,见她眼神清澈,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放心,但仍叮嘱道:“宫中不比家里,处处都要小心。你既要照顾好殿下,也要顾全自己。听说你前几日手指伤了?可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她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姜雨棠指尖尚未完全褪去的细微疤痕。
姜雨棠心中一暖,将手缩回袖中,笑道:“不小心被珠钗划了一下,早没事了。娘,您就放心吧,殿下护着我呢,没人能给我委屈受。”她顿了顿,岔开话题,“兄长呢?今日怎么不见他?”
提到儿子,林氏脸上露出又是骄傲又是无奈的神色:“你兄长啊,如今是越发忙了,礼部事务繁杂,今日一早就被同僚请去商议什么……什么典仪去了。不过他说了,定会赶回来用午膳的。”
正说着,丫鬟来报,说是公主慕容雪派人送来了贺礼,恭贺太子妃归宁之喜。
姜雨棠心中一动,与母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笑意。这贺礼,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然,午膳时分,姜云简匆匆赶回。他穿着一身月白斓衫,风尘仆仆,却难掩眉宇间的清朗俊逸。见到慕容昭和姜雨棠,他规规矩矩地行礼,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然而,在用膳过程中,姜雨棠敏锐地注意到,兄长看似专注地用膳,但那眼角余光,总会不自觉地瞥向厅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当管家进来禀报,说公主府送来的贺礼中有几株罕见的墨菊,需即刻移植入花房,请示夫人如何安置时,姜云简执筷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状若无意地对林氏道:“母亲,墨菊娇贵,移植需得小心。儿子恰巧无事,不如去看看,免得下人们笨手笨脚,糟蹋了公主殿下的心意。”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神色也坦然,但那份“恰巧无事”和过于积极的“心意”,落在知情人眼里,简直是欲盖弥彰。
林氏忍着笑,挥挥手:“去吧去吧,你既懂得,便去看着点。”
姜云简如蒙大赦,起身行礼后,步履从容却比平时稍快地离开了花厅。
慕容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并未点破。他夹了一筷子姜雨棠喜欢的清蒸鲈鱼到她碗里,低声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心急。”
姜雨棠抿嘴一笑,心中为兄长感到高兴。在这纷扰的局势中,能有一份真挚的情感寄托,亦是幸事。
归宁之宴,就在这般看似温馨和睦、实则暗藏机锋与丝丝甜意的氛围中进行着。然而,无论是慕容昭还是姜雨棠都明白,这短暂的温情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朝堂的暗涌,宫内的排查,诅咒的威胁,以及遥远的南疆之行,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催促着他们必须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