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余威尚在,但夜风已带上了初秋的凉意。椒房苑的葡萄架下,枝叶愈发繁茂,沉甸甸的葡萄串由青涩渐渐染上紫晕,如同玛瑙珠子般诱人。慕容昭近来似乎刻意放缓了节奏,不再总是忙碌至深夜,用晚膳后,常会与姜雨棠在这架下对坐,品茶闲谈片刻。
这日晚膳后,宫人撤去杯盘,奉上清茶。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葡萄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姜雨棠正兴致勃勃地规划着等葡萄熟了如何酿造,是全酿成甜酒,还是留些做葡萄干,或是尝试做点葡萄酱。
慕容昭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忽然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棠棠。”
“嗯?”姜雨棠停下比划,看向他。
“教孤做菜吧。”
“啊?”姜雨棠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殿下……您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连用膳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太子殿下,要学庖厨之事?
慕容昭神色平静,重复了一遍,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教孤做菜。就做你常做的那几样。”
姜雨棠这回听真切了,心里嘀咕:这位爷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体验民生疾苦了?还是……单纯的突发奇想?她试探着问:“殿下……您怎么突然想学这个?君子远庖厨……”
“孤在冷苑那些年,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慕容昭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波澜,却让姜雨棠心头一紧。是了,她几乎忘了,他并非生于安乐,冷苑的清苦孤寂,逼得他早早学会了许多生存技能,包括……照顾自己。她忽然想起,他偶尔露出的那手精准的片鱼功夫,还有对食材火候异乎寻常的敏锐判断力。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目光深邃地看向她,“总吃你做的,也想让你尝尝孤的手艺。”
这后一句话,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瞬间击中了姜雨棠。原来……他是想为她做点什么。她心里软乎乎的,那点疑虑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和期待。
“好呀!”她眼睛亮起来,跃跃欲试,“那臣妾就先教殿下最简单的——蛋炒饭!”
于是,一场名为“授艺”、实为“情趣”的普下教学开始了。姜雨棠兴致勃勃地讲解着步骤,从打蛋的技巧到炒饭的火候,说得头头是道。
慕容昭系着姜雨棠强行给他围上的素色布巾(与他一身月白常服形成奇妙反差),站在小泥炉前,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虚心”提问:“油温六成热是何模样?” “蛋液为何要快速化散?”
然而,当他真正动手时,姜雨棠却渐渐看出了端倪。
他握刀的手势,看似随意,实则稳如磐石。切起葱花来,起初几下似乎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便找到了节奏,刀起刀落,均匀利落,比她这个“老师”还要熟练几分。磕蛋、打散,动作流畅,手腕力道恰到好处,蛋液打得均匀起泡。
热锅下油,他站姿从容,完全没有新手对油锅的畏惧。蛋液入锅,“刺啦”一声,他手腕轻转,锅铲翻飞,蛋液瞬间被划散成漂亮的金黄色云朵状,火候掌握得精准无比!
加入隔夜米饭,翻炒的动作更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力度均匀,米饭粒粒分明,与蛋花均匀混合,丝毫没有粘锅或结块。撒盐调味,更是信手拈来,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姜雨棠看得目瞪口呆!这哪是新手?这分明是个隐藏的高手!她之前还担心他切到手、被油溅到,完全是杞人忧天!
很快,一盘色香味俱全、堪称完美的蛋炒饭出锅了。金黄蛋花包裹着晶莹米粒,葱花翠绿点缀,香气扑鼻,比姜雨棠自己做的那盘示范品还要诱人!
慕容昭将炒饭盛入盘中,递到姜雨棠面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淡:“请‘老师’品鉴。”
姜雨棠接过筷子,尝了一口,米粒q弹,蛋香浓郁,咸淡适中,火候完美!她抬头,又好笑又好气地瞪着他:“殿下!您根本就会做菜!还装模作样地让我教!”
慕容昭慢条斯理地解下布巾,唇角微扬:“冷苑手艺,粗糙生疏,多年未练,还需‘老师’指点。”他这话说得面不改色,分明是故意的!
姜雨棠这才恍然大悟,他哪里是想学做菜,分明是借着由头,想与她有这样一段轻松寻常的互动,或许……还想小小地“炫耀”一下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个闷骚的男人!
“殿下您骗我!”她佯怒,举起粉拳要捶他。
慕容昭轻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孤只是想知道,我的棠棠‘教’起人来,是何等模样。”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甚是可爱。”
姜雨棠的脸“唰”地红了,心跳漏了一拍。月光下,他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揶揄和宠溺,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冷峻。
“那……那下次换殿下教我!”她不服气地嘟囔,“教点我不会的!”
“好。”慕容昭从善如流,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唇角,擦掉一粒并不存在的饭粒,“孤教你……做椒盐酥饼如何?冷苑时,嬷嬷只教了这一样,说是能暖胃安心。”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姜雨棠却听出了其中的孤寂与深情。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用力点头:“嗯!说定了!”
葡影摇曳,月光温柔。这晚的“授艺”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揭开了太子殿下不为人知的烟火气,也让两人的心靠得更近。原来,爱情最美的滋味,有时就藏在这一饭一蔬的寻常互动里,藏在彼此愿意为对方展露的、最真实的一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