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的香甜还在舌尖缠绵,酒酿圆子的清润抚慰着喉咙,姜雨棠像只餍足的猫儿蜷在锦被里,正琢磨着“椒房之宠”这个双关梗简直绝妙,嘴角还噙着一点得意的笑。书案后,慕容昭的目光却沉沉扫过她放松的眉眼,最终定格在她手边那只沾着一点糖霜的羊脂玉杯上——那是他方才喂她喝燕窝用的。
“楚箫,”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与你,很熟?”
轰!
姜雨棠脑子里的“甲方体验官”警报瞬间拉响!cpU(灵魂核心)温度飙升!这问题,角度刁钻,杀气暗藏!刚缓和的氛围又要完蛋?
她一个激灵坐直,喉咙的刺痛让她龇牙咧嘴,但求生欲让她大脑超频运转,语速飞快且逻辑清晰,主打一个“坦白从宽,抗拒玩完”:
“熟!但那是过去式!”她斩钉截铁,眼神无比“真诚”地迎上慕容昭深不见底的审视,“殿下明鉴!这就好比……好比您御膳房里的张掌膳和李掌膳,共事多年,配合默契,但那叫革命战友情!是纯洁的同志关系!”她用力强调“纯洁”二字,“我和表哥,就是一起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外加帮他藏《霸道尚书爱上我》这种少儿不宜话本子的交情!纯得不能再纯!” 她果断抛出兄长的黑历史转移焦点,顺便把楚箫也拉下水。
慕容昭捻动扳指的指尖微顿。深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荒谬?“革命战友情”?“少儿不宜”?这女人嘴里蹦出的词,总能把最严肃的话题搅得乱七八糟。
“哦?”他尾音微扬,带着冰冷的压力,“既如此,孤观你方才得他蜜膏,甚是欢喜?”
“欢喜?那是吃货对稀缺物资的本能反应!”姜雨棠立刻切换成“专业品鉴”模式,猫儿眼瞪圆,表情严肃,“殿下!您是不知道!我娘亲手熬的枇杷蜜膏,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级别的!选料讲究,工艺繁琐,效果拔群!得之不易啊!这跟谁送的没关系!换成青桃送来,我一样欢喜得打滚!”她努力把“收礼”行为剥离情感,上升到“物资珍贵性”层面,“就像尚食局第一次端来‘椰风紫玉粥’的失败品,那叫一个惨烈!但要是张掌膳真端来了成功的,我肯定也欢喜!这是对专业成果的尊重!对稀缺资源的珍视!”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回自己的专业领域——美食。
慕容昭看着她煞有介事地分析“物资稀缺性”和“专业成果”,眼底深处那丝荒谬感更浓,但冰冷的审视似乎被冲淡了一丝。这歪理……听着竟有几分诡异的逻辑?
他不再纠缠,目光却转向一旁的多宝格,落在一个卷起的画轴上——那是姜雨棠之前无聊时画的“q版全家福”,画风清奇,人物圆润夸张,姜云简脑袋上还顶着个“妹控mAx”的标签。
“画艺,”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别致。”
姜雨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糟!甲方爸爸发现她的摸鱼作品了!她赶紧堆起谄媚的笑(虽然因为喉咙疼有点扭曲):“嘿嘿,殿下见笑了!就是……就是打发时间的小涂鸦!上不得台面!跟您书房里那些名家山水比,那就是幼儿园简笔画和卢浮宫馆藏的区别!” 她疯狂自贬,试图降低存在感。
“画来。”慕容昭却忽然道,指尖点了点空白的宣纸,“孤倒想看看,太子妃的‘简笔画’,是何模样。”
“啊?”姜雨棠傻眼。现场命题作画?甲方爸爸的抽查这么突然的吗?她硬着头皮,在青桃的搀扶下挪到书案边,抓起细狼毫。喉咙痛得手抖,脑子也一片混乱。画啥?画个猫猫头卖萌?太幼稚!画个火锅?太馋!画个……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手腕颤抖却异常坚定地落下笔。线条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生动感。很快,一个圆滚滚、穿着缩小版玄色蟒袍(勉强能看出是蟒袍)、板着冰山脸、头顶却竖着两根呆毛的小人跃然纸上!小人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画得极其抽象的粥,旁边歪歪扭扭配字:【甲方爸爸の投喂·感恩.jpg】
慕容昭:“……”
空气死寂。青桃死死低着头,肩膀可疑地耸动。夜长宁在阴影里,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慕容昭看着纸上那个顶着呆毛、捧着粥碗的“自己”,深不见底的凤眸如同投入石子的寒潭,剧烈地波动了一下!荒谬!极致的荒谬!这女人……竟敢如此……亵渎储君威仪?!那两根竖起的线条(呆毛)简直是对他威严的挑衅!还有那“甲方爸爸”……又是何意?!
一股冰冷的怒意刚要升起,却撞上姜雨棠那双因疼痛和紧张而湿漉漉、却写满“真诚创作”和一丝小得意的猫儿眼。她正献宝似的把画往他面前推了推,沙哑的声音带着点讨好:“殿下您看!这是您!威……威严肃穆!这粥是‘椰风紫玉粥’!象征您体恤下情,泽被……呃,胃!” 她努力把“亵渎”圆成“赞美”。
那根呆毛……在宣纸上嚣张地翘着。
慕容昭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盯着那画,又盯着姜雨棠苍白却努力挤出笑容的小脸。那股冰冷的怒意,在这极致荒谬的画面和她眼中纯粹的“求表扬”意味冲击下,竟如同撞上棉花的铁拳,无处着力,反而衍生出一种极其陌生的……憋闷感?
他猛地移开目光,不再看那辣眼睛的“大作”,声音冷硬如铁:“伤未愈,少费神。躺回去。”
“哦……”姜雨棠有点小失落,像没得到老师小红花的孩子,蔫蔫地被青桃扶回榻上。心里的小人却在欢呼:过关了!甲方爸爸没掀桌!她的摸鱼大作保住了!(虽然可能被雪藏)
然而,她刚缩回锦被,慕容昭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阴影:“夜长宁,取纸笔,记。”
姜雨棠好奇地竖起耳朵。
“太子妃姜氏,”慕容昭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颁布圣旨,“性情跳脱,不谙礼法,然……”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目光扫过榻上那个偷瞄他、像只好奇幼兽的身影,扫过多宝格上那卷辣眼睛的q版全家福,最终落回书案上那张顶着呆毛的“投喂图”,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才继续道,“……然心思纯稚,于庖厨之道……颇有……奇思。” 他艰难地吐出“奇思”二字,仿佛承认这点让他很不自在。“着令:东宫上下,对其日常起居、言行举止,不必过分拘泥宫规旧例。唯……唯不可伤及自身,不可延误伤势。若有新奇……吃食之念,尚食局需全力配合试制。另,严查其入口之物,一丝一毫,不得有误。”
夜长宁执笔的手稳如磐石,迅速记下。只是笔尖在“不必过分拘泥宫规旧例”和“奇思”几字上,墨迹似乎格外浓重。
姜雨棠听得目瞪口呆!甲方爸爸……这是给她开了绿灯?美食研发自由通行证?虽然伴随着“不许作死”的紧箍咒……但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啊!
巨大的惊喜让她瞬间忘了刚才的“失落”,猫儿眼“唰”地亮如星辰,激动得想扑过去表忠心,碍于喉咙只能用力挥舞着小拳头,沙哑的嗓音都劈叉了:“殿下!您真是……盖世明主!慧眼识珠!最开明的甲方!我保证!一定好好养伤!努力创新!做出更多好吃的!绝对不作死!” 她恨不得指天发誓,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这“美食自由”欢呼雀跃!抵触?那是什么?甲方爸爸现在就是她的金主!她的伯乐!她的……呃,长期饭票保障!
看着她这副瞬间被点亮的模样,像只得到特赦令、可以尽情在御膳房打滚的猫,慕容昭紧抿的唇角,那丝因“呆毛图”而起的憋闷感,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掌控满足感”所取代。这女人……果然好懂。一点“特权”,就能让她忘乎所以。
他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奏疏,捻动扳指的节奏似乎比方才……轻快了一丝?
姜雨棠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抱着锦被傻乐。自由!创新的自由!她仿佛看到了火锅、烧烤、提拉米苏在向她招手!喉咙的痛算什么?为了美食,她可以!
“青桃!”她哑着嗓子,兴奋地指挥,“快!把张掌膳叫来!我想到‘椰风紫玉粥’的升级版了!加点斑斓叶汁调色增香!再试试能不能做出椰奶冻放在粥上当浇头!还有那个‘番椒’!楚箫表哥不是说西市有吗?赶紧想办法弄点进来!我要做辣椒油!灵魂蘸料!”
小厨房再次成为风暴中心。姜雨棠裹着毯子,沙哑的指令却充满激情。慕容昭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她兴奋的“奇思妙想”和御厨们唯唯诺诺的应和,深眸中映着烛火,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纵容,悄然融化了眼底最后的冰棱。
然而,这份因美食自由而升腾的欢乐并未持续多久。
三日后,姜雨棠喉咙的伤好了大半,已能小声说话。她正兴致勃勃地在纸上画着“鸳鸯火锅”的设计图,准备向尚食局发起新的挑战。青桃端着一碟刚出炉、点缀着金箔的玫瑰乳酥进来,香气扑鼻。
“小姐,尚食局按您说的新方子试的,加了牛乳和酥油,您尝尝?”
姜雨棠眼睛一亮,放下炭笔,捏起一块还温热的乳酥。酥皮层次分明,散发着诱人的奶香和玫瑰甜香。她满怀期待地咬下一口——
酥!香!甜!口感完美!但……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辛辣麻意,如同烧红的针尖,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舌尖!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眩晕感猛地冲上头顶!
“噗——咳咳咳!”姜雨棠猛地将口中残渣吐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乳酥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小姐!”青桃吓得魂飞魄散!
剧痛!并非来自喉咙!而是从胃里翻江倒海般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搅动!那感觉……像吞了一口烧红的铁砂!
“有毒……”姜雨棠捂住绞痛的腹部,冷汗瞬间浸透鬓角,从齿缝间挤出嘶哑破碎的字眼,“这酥……不对……” 眼前阵阵发黑,慕容昭冰冷警告的话语在耳边炸响——“严查其入口之物,一丝一毫,不得有误!”
是谁?!如此无孔不入?!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刚刚获得的美食自由,转眼就成了索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