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逐渐昏暗,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鸦青色绡纱,暮色四合之际,连风也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迟疑。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划破了某种秘而不宣的宁静。
苏姝姝从门内走出,满面红光,眉眼间流转着一种被爱抚过的慵懒与明媚。
她脖颈间那几个暧昧的红痕,如同初绽的红梅落于雪地,又似晚霞染透的云痕,旖旎而清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缠绵与占有。
她早已察觉到院门外有人静立,那呼吸轻微而克制,没有打扰之意,她心中微微一动,便料定了是若曦。
若曦听到开门声响,下意识地便要转身躲开,可脚步刚移,却被苏姝姝一声轻唤定在原地:
“若曦。”
她进退两难,只得站定,一张脸早已羞得通红,可那双眼睛却仍大胆地、忍不住地向苏姝姝身后望去。
这一望,却叫她整个人如遭雷击——从门内缓步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九爷。
他一脸餍足,唇角含笑,目光如浸了蜜的酒,仍流连在苏姝姝的背影上。
那姿态、那神情,无一不彰显着他方才的尽兴与占有欲。
若曦不可置信地望向姐姐,眼中尽是惊惶与不解。
然而,在她尚未开口之前,却见苏姝姝转过头来,对她轻轻一笑——那笑中没有羞愧,没有遮掩,只有一种近乎肆意的、明媚的从容。
若曦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回荡:
姐姐背叛了八爷……可她,是开心的吗?
身后九爷那一声慵懒带笑的声音似乎是从虚无传来,两人的亲昵姿态也在她面前渐渐虚化。
若曦只怔怔地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小院。
她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又似坠入迷雾,一路浑噩,回到了自己所居的曦澜院。
苏姝姝打发了仍想痴缠的九阿哥,目送他离去后,并未迟疑,径直去了若曦的住处。
才入院门,便见若曦独坐于小亭之中,背影僵直,仿佛一尊被雨打湿的玉雕,明明脆弱,却偏撑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她是在等她。
“若曦?”苏姝姝轻声唤道。
那身影微微一颤,若曦回过头来,眼中水光潋滟,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直直地问:
“姐姐,为什么是九爷?”
苏姝姝迎上她的目光,语气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上落花:“得了眼缘。”
这般无动于衷、近乎理直气壮的态度,让若曦心头一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青山呢?”
苏姝姝面色倏地一变,仿佛被尖锐的冰凌刺中旧伤,但那波动也只一瞬,很快便恢复成一潭静水,深不见底。
“青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如何,也要向前看才是。沉溺于过去,活在愧疚中,只会让人意志消沉……若曦,你该明白。”
若曦急急道:“那也不该是九爷啊!他是八爷的兄弟……”
若是八爷知晓,怎肯善罢甘休?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担忧已写满眼底。
苏姝姝看着她那真切关怀的模样,心中一暖,语气却愈发坚定:
“若曦,我不在乎。”
短短五字,如惊雷炸响在若曦耳际。
她怔怔地望着姐姐,只觉得眼前人熟悉又陌生。
不在乎?不在乎八爷的怒、世俗的诽谤、甚至自己的心吗?
她原希望姐姐能从旧日伤痛中走出,重新鲜活起来,却绝不是以这样一种自我放逐、甚至自我否定的方式!
“若曦,别哭。”苏姝姝的声音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我哭了吗?”
若曦茫然反问,下意识地抬手触碰脸颊,指尖果然沾上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竟毫无察觉。
半晌,她才哽咽着,几乎用尽气力问道:“姐姐,你这样……会开心吗?”
苏姝姝偏着头,露出些许不解的神情,似乎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看若曦如此痛苦,终是认真解释道: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无所谓开不开心。若真要说的话,”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花,“总归不是难过就是了。”
若曦怔然。
她不明白。
在这个视贞节如命、名誉为天的时代,为何姐姐能如此轻描淡写?
即便是在她来自的那个更开放的世界,依然有多少人为一层薄薄的膜所困所伤?
为何姐姐能觉得“无所谓”?
她想不通,也不敢再深想,只怕那答案背后是她无法承受的荒诞与颠覆。
最终,她只能垂下眼帘,轻声道:“姐姐,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苏姝姝本已准备离开,听闻此言,脚步一顿。
她转过身来,回眸一笑。
那笑容,竟似云破月来,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与真切,明媚得让若曦都不由自主地,随着她勾起了嘴角。
苏姝姝回到隔壁自己的院落,夜色已浓,月华如水银泻地,衬得小院愈发寂静。
她正欲推门而入,动作却倏地停住——屋内,传来一道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那样熟悉,让她想要退却。
她立在门外,片刻思索,终究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下一刻,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拉入一个怀抱之中!
熟悉的松柏清香顷刻笼罩下来,其间却混杂着滔天的怒意与不易察觉的痛苦。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困兽的嘶吼,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耳畔。
苏姝姝试图挣开,却被他铁箍般的手臂圈得更紧,几乎要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什么为什么?”她镇定地问道。
“为什么要背叛我?”
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自耳边传来,紧接着,脖颈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竟低头咬了下去,带着惩罚的意味。
苏姝姝轻轻地“嘶”了一声,瞬间明白了他已然知晓书房之事。
见她不答,胤禛赤红着眼睛逼视着她。
月光透过窗棂,映照着她莹润的小脸,那上面竟是一片令人心寒的平静和不为所动。
他猛地一愣,忽然想起之前她那般决绝地拒绝做他的侧福晋……
难不成,她竟将真心投向老九?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
在得知她与老九共处一室时,他心中的愤怒滔天,却竟还掺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背叛的剧痛。
“为什么?”他再次问道,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没有背叛你,”苏姝姝终于开口,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嘲弄,“若论背叛,我也该是背叛了八爷。”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胤禛眼底的疯狂之色更浓,连苏姝姝看了都暗自心惊。
“你就这么狠心?”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四爷,这不是狠心,而是事实。”
苏姝姝趁他心神激荡,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走到桌边,熟练地点燃了烛火。
柔和的光晕逐渐驱散黑暗,也照亮了她脖颈上的情景——新旧交叠的红痕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目。
胤禛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处,只觉得口中已然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苏姝姝察觉到他骇人的视线,非但不躲,反而故作挑逗般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方才被他咬痛的地方,轻笑一声,语气慵懒而挑衅:
“你瞧,你刚才留下的痕迹……似乎刚好遮住了他留下的。”
胤禛猛地抬头,看向烛光下的女子。
她眉眼上挑,流转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诱惑与得意,像一朵在暗夜中肆意盛放的曼陀罗,明知有毒,却仍让人心魂俱颤。
他一步步逼近,她却毫不退缩,反而顺势慵懒地靠回他的胸膛,甚至侧耳贴上去,听着他那因盛怒与某种不可言说的悸动而逐渐失控的心跳声。
胤禛原本今日前来,是欲作告别。
他仍需回到庄子上,继续扮演那个韬光养晦的“闲王”。
岂料人未离去,便收到她与老九厮混的消息。
震怒之下,他第一个念头竟是杀了她,永绝后患。
可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手却不听使唤,只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人。
他不得不承认,他早已溺毙在那份她时而给予、时而收回的虚幻温情之中,无法自拔。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疯狂滋长——他要覆盖掉她身上所有别人的痕迹,从发梢到指尖,从呼吸到心跳,让她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只属于他爱新觉罗·胤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