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微弱的求救信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在林泉翻腾的心海中漾开了新的涟漪。它断断续续,仿佛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穿透了归墟那令人窒息的低沉呓语,带着一种清晰的、源自灵魂本源的痛苦与期盼。
这感觉……有些熟悉。并非指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其气息的本质,与他体内那份微弱的、属于赤影的残魂波动,有着某种相似之处——那是魂体受损、濒临消散时才会散发出的特殊韵律。
是某个被困的妖族?还是……一个陷阱?
林泉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内心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此刻最明智的选择是待在听雨轩这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内,静观其变。他身负的秘密太多,牵扯的因果太大,贸然行动,不仅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更可能打乱青帝或许已有的布局,甚至给远在妖公寓的大家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归墟的低语依旧在他意识边缘萦绕,那冰冷的、渴望吞噬一切的意志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侵蚀他的心智。这突如其来的求救信号,出现得太过巧合,仿佛就是看准了他初来乍到、心神不宁,又身负“桥梁”特质,容易感知并共情于此的弱点。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目的就是引他离开听雨轩,踏入未知的险境。
然而,那信号中蕴含的痛苦是如此真实,那份不甘湮灭的挣扎,狠狠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了赤影,想起了他为了保护大家,魂体几乎被打散,如今只能依靠界契石和幼苗印记勉强维系一线生机。若当时有人能对赤影施以援手……
“见死不救,与归墟那吞噬一切的冰冷何异?”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他所珍惜的妖公寓,之所以是“家”,正是因为那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守护与温暖。若因畏惧风险而摒弃这份本能,那他与他所要对抗的“虚无之影”又有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这信号源于万妖城内部!一个能在青帝和建木笼罩下的万妖城内,让一个魂体陷入如此绝境的存在或地方,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不正常。这会不会与那悄然渗透的归墟侵蚀有关?查明此事,或许本身就是理解当前危机、甚至找到破局线索的关键。
他的“桥梁”特质,在此刻仿佛成了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他感知到隐藏的危机与痛苦,也让他无法轻易地置身事外。
深吸一口气,林泉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不能坐视不理。但冲动行事绝不可取。他首先需要更精确地定位信号的来源,并评估风险。
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心神。眉心的幼苗印记散发出清凉的气息,帮助他稳定精神,抵御低语的干扰。意识海中,《永夜巡礼指南》依旧沉寂,但那份守护的意蕴似乎让他心神更加凝练。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与归墟契约可能产生共鸣的区域,将大部分感知集中在那缕微弱的求救信号上。
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追寻一丝微光,他屏息凝神,仔细分辨着信号传来的方向与距离。感应断断续续,时强时弱,仿佛被什么力量干扰着。但大致方向可以确定——并非朝向建木主干的核心区域,也不是通往城外的方向,而是朝着巨树较为偏僻的下层枝干区域,一个被称为“沉根区”的地方。
根据青霖之前简略介绍,那里是建木气根盘踞、与大地深层灵脉交织的区域,环境复杂,灵气属性混杂,分布着一些古老的祭祀遗址、废弃的修炼洞府以及……一些不太受主流待见,或者犯了过错被边缘化的妖族聚居地。那里龙蛇混杂,管理相对疏松,是万妖城中阳光不易照耀的角落。
一个魂体求救信号从那种地方传来,其背后蕴含的意义,让林泉的心更沉了一分。
不能再犹豫了。
林泉站起身,走到听雨轩的结界边缘。结界光华流转,柔和却坚韧。强行突破必然惊动青霖甚至青帝。他需要更巧妙的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院落角落,那里生长着几丛不起眼的、叶片呈银灰色的“无影草”。这种灵草没什么大用,唯一的特性就是其气息能轻微干扰、模拟周围结界与禁制的能量波动,常被用于低阶幻阵的布置。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他快步走过去,小心采集了几株无影草,又取出之前青霖留下的、用于维持日常用度的几块低阶木属性灵石。他盘膝坐下,以指代笔,在地面上刻画起来。他并非阵法大家,但在妖公寓时,耳濡目染下也跟墨老学过一些基础的结界与符文学知识。
他要布置一个极其简陋的、一次性的“镜像障眼法阵”。以无影草为核心,模拟出他自身仍在院内平静修炼的能量气息,欺骗结界的基础感知。这阵法粗糙无比,在青帝那等存在面前形同虚设,但或许能瞒过不太频繁的例行检查,为他争取到短暂的外出时间。
刻画完成,嵌入灵石与无影草。林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自身一缕极其微薄的气息注入阵眼。
嗡……
阵法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一道与他气息一般无二、但呆板僵硬的虚影在院中石凳上缓缓形成。同时,他面前的结界光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扰动。
就是现在!
林泉眼神一凝,身形如电,在那扰动平复的前一刹那,如同融入微风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结界!
成功的喜悦还未升起,一股混杂着腐朽、阴冷、以及无数负面情绪的污浊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听雨轩内的纯净生机相比,沉根区方向的空气,仿佛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而那归墟的低语,在这里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活跃了一些。
他不敢怠慢,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阴影般沿着粗壮无比的枝干,朝着感应的方向快速潜行。
越往沉根区靠近,周围的景象越发不同。建木主干流淌的翡翠光泽在这里变得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深色苔藓和寄生藤蔓。巨大的气根如同虬龙般扎入下方朦胧的雾气之中,看不清尽头。空气中灵气的活性大大降低,反而弥漫着一股沉滞、衰败的意味。偶尔能看到一些简陋的、依附着气根建造的棚屋或洞穴,但大多寂静无声,仿佛空置已久。
那求救信号,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不少。
林泉在一处巨大的、布满裂痕的气根后方停下,谨慎地探出感知。前方不远处,是一个被几根扭曲气根半包围着的、废弃的祭坛。祭坛由某种黑色石头垒成,表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古老妖文,但大多已经磨损。坛体中央,有一个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洞口,阴冷的风从中倒灌而出,带着浓郁的魂力消散前的悲鸣。
求救信号的源头,就在那洞口之下!
然而,林泉的心却猛地一沉。因为他清晰地感知到,在那洞口周围,弥漫着一股与归墟低语同源,却更加凝聚、更加活跃的灰败气息!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在洞口边缘缓缓蠕动,似乎在汲取、吞噬着什么。
这绝非简单的魂体衰弱!这是……归墟之力正在 actively 蚕食一个被困的灵魂!
就在林泉屏住呼吸,思考着如何在不惊动那些灰败气息的情况下靠近探查时——
“唰!”
一道锐利的、带着审视与冰冷杀意的目光,陡然从侧后方锁定了他!
林泉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另一根气根的阴影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身影。他身着万妖城制式的暗青色铠甲,但样式与青霖的有所不同,更加厚重,肩甲处雕刻着狰狞的兽首。其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死死地盯着林泉这个不速之客,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何人鬼鬼祟祟在此?”那守卫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沉根禁地,岂容擅闯!报上名来,否则格杀勿论!”
林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被发现了!而且,从这个守卫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铁血冷酷的气息,与青霖那种带着职责的冷漠截然不同,这是真正经历过血火、对命令绝对执行的战士。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在守卫那冰冷的瞳孔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与洞口那些灰败气息同源的……诡异灰芒!
这守卫……恐怕不止是尽职那么简单!
他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