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空间撕裂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重般的漂浮感和四面八方涌来的、混乱不堪的能量乱流。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色彩扭曲的漩涡与感知中支离破碎的时空碎片,疯狂冲刷着林泉的感官。
他感觉自己被撕扯、被挤压、被抛掷,界碑之力在本能地护住他的身体和灵魂核心,但那层白色的光晕在如此狂暴的时空乱流中也显得摇摇欲坠,光芒急剧黯淡。怀中的住户令传来一阵阵灼热与急促的震动,仿佛在拼命呼唤着什么,试图定位,却在这片混沌中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带来微弱的、方向错乱的反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前方那无尽的混乱与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并非出口的曙光,而是一块巨大的、棱角狰狞的黑色岩石,如同破碎山峦的一角,正被时空乱流裹挟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撞来!
林泉瞳孔猛缩,求生本能让他强行凝聚起最后的力量,界碑之光在身前形成一面薄薄的护盾。
“轰!!”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护盾瞬间破碎,林泉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他也借着这股撞击力,险之又险地改变了漂浮的轨迹,与那块死亡巨石擦身而过。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这片破碎的虚空,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充斥着无数“寂灭之墟”崩解时产生的碎片——断裂的星辰残骸、巨大不知名生物的骨骼、破碎的法器光芒、甚至是一些凝固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暗团块……它们都在时空乱流中无序地高速运动,互相碰撞,湮灭,或者……吞噬路过的“异物”。
林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重伤和力竭的状态下,凭借界碑之力对危险的微弱预感和对自身轨迹的细微调整,艰难地在这片死亡迷宫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耗尽心力,每一次与碎片的擦身而过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试图寻找青蘅和小瞳的踪迹,但感知延伸出去,除了混乱还是混乱。她们是被卷入了其他方向?还是已经……
他不敢细想。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界碑之力即将耗尽,几乎要放弃抵抗,任由乱流将他撕碎或带往未知尽头时——
一股奇异的、微弱的牵引感,突然从斜前方传来。
那感觉并非来自界碑或住户令,而是一种……空间的“褶皱”?或者说,是一个相对“平静”的涡流?就像狂暴海洋中一个暂时稳定的气泡。
求生欲让林泉凝聚起最后一丝力量,朝着那股牵引感的方向奋力“游”去。
穿过一片由破碎晶体组成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尘埃带,避开一道无声无息裂开又弥合的空间裂缝,那牵引感的源头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并非出口,而是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残缺的建筑物?
它看起来像是一座古老亭台的一半,断裂处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开。亭台的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玉色,表面雕刻着早已模糊的云纹与异兽图案。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围一定范围内,那些狂暴的时空乱流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抚平、绕行,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米左右的、相对安全的“避风港”。
而在那残缺亭台的中央,一块布满裂纹的圆形石台上,竟然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式样、早已褪色破损长袍的老者虚影。他须发皆白,面容模糊,双眼紧闭,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中正平和、却又带着淡淡悲伤与执念的微弱气息。正是这股气息,维持着这个小小的安全区域。
察觉到林泉的靠近,那老者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并非实质的眼眸,而是两团温和的、如同古灯般的光芒。
“界碑……之力?”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丝惊讶与探寻的意念,直接传入林泉脑海,使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但林泉却能理解其意。“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传承未绝?”
林泉心中巨震!这虚影……这意念……他能认出界碑之力?他是谁?是上古守门人的残魂?还是其他什么存在?
他已无力思考更多,重伤与透支如同潮水般涌上,最后看了一眼那老者虚影,界碑之力终于彻底耗尽,护体光晕消散,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被那股微弱的牵引力,缓缓拉向那座残缺的亭台。
在他意识沉沦的最后刹那,他似乎听到那老者虚影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万古的寂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归墟……葬地……竟还有活物漂流至此……是幸……抑或……”
后面的意念变得模糊不清,林泉已无法接收。
当他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感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座残缺亭台的冰冷地面上。身体依旧剧痛,力量干涸,但至少,那令人疯狂的时空乱流撕扯感消失了。他处于一个短暂的安全之所。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那老者虚影。虚影依旧盘坐在石台上,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一些。
“前……辈……”林泉试图用意念交流,声音在自己脑海中都显得微弱不堪。
那老者虚影的目光(光团)转向他,带着一种审视与怜悯。
“孩子……你从何而来?为何会坠入这‘万古归墟’的碎片间隙?”老者的意念依旧苍老,但似乎因为有了交流对象,而稍微凝实了一丝。
林泉心中一动,“万古归墟”?这是“寂灭之墟”的另一个名字吗?
他强撑着,用最简短的意念,传递了关于公寓、“晦夜堂”、欧阳戾、被迫开启通道以及意外坠入此地的信息。
老者虚影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晦夜堂”试图开启通道,利用“秽核”之力时,他那模糊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怒意与悲哀。
“痴儿……妄念……‘归墟’岂是力量之源?那是……坟墓,是枷锁,是……一切的终点与警示啊……”他喃喃自语,意念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
片刻后,他重新聚焦于林泉:“你的同伴……那个拥有星陨气息的女娃,她的落点,被一股决绝的意念偏移,恐怕……已深入‘葬地’更危险的区域,吉凶难料。而那只猫妖……她未能进入通道,仍滞留于彼端的‘星骸之间’。”
林泉的心沉了下去。青蘅生死未卜,小瞳独自面对欧阳戾……
“至于你……”老者虚影的“目光”落在林泉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意味,“你的界碑之力虽弱,却颇为纯粹,更难得的是……你身上,还沾染了一丝……与此地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寂灭’之意……有趣……”
同源又截然不同的寂灭之意?林泉立刻想到了202室的赤影!是了,之前通道的异常崩溃,很可能就与赤影那跨越时空的注视有关!
“前辈,我该如何离开这里?返回我的世界?”林泉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老者虚影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亭台之外那片无尽混乱的虚空深处。
“离开……谈何容易。此地是时空的坟场,规则的废墟。唯一的希望……或许在‘归墟’的更深处,那片被称为‘初始与终结之碑’真正沉眠的核心之地……那里,或许还存在着一丝……与万界相连的‘可能性’。”
他的意念变得愈发微弱,身影也更加透明。
“但那里……也是大恐怖所在……是连我等残魂,亦不敢靠近的……绝对禁区……”
话音渐渐消散,老者的虚影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重新闭上了“眼睛”,身形几乎要与这座残缺的亭台融为一体,不再回应林泉的呼唤。
林躺在冰冷的玉质地面上,望着亭台外那永恒动荡、充满死亡的破碎虚空,心中一片冰凉。
唯一的生路,竟然指向那最危险的禁区?而此刻的他,重伤濒死,力量全无,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在这片被遗忘的破碎之地,他该如何活下去?又该如何,走向那看似绝无可能的“希望”?
沉重的绝望,比虚空更加深邃地笼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