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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如同细腻的金粉,透过101室的花格窗棂,在布满细微灰尘的空气投下斑驳的光柱。林泉从一场深沉却无梦的睡眠中自然醒来,没有噩梦的惊扰,也没有血脉躁动带来的刺痛。身体的疲惫与经脉的灼痛感依旧存在,却像是退潮后的海滩,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却不再有狂澜拍岸的窒息。

他坐起身,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属于“彼岸之家”特有的宁静气息。这气息混合着古老木料的沉香、庭院泥土的微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生命轨迹交织而成的包容力。与一个月前那个雨夜初至此地时的阴冷与诡谲截然不同。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枚刻着“彼岸”二字的住户令静静躺着,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是那坛未开封的、带着阴影气息的酒,和那包散发着药香的糕点。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昨夜的一切并非虚幻。他失去了阿蛮,那个沉默如山岳的伙伴。但他也真正地,被这个光怪陆离却又温暖异常的地方所接纳。

推开房门,回廊里静悄悄的。壁灯已然熄灭,只有清冷的晨光从高窗渗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经过202室时,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房门依旧紧闭,门缝下没有丝毫阴影渗出,死寂得仿佛里面空无一物。但那坛酒的存在,又让这份死寂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没有试图去感知或打扰,只是默默走过。

庭院里的景象,比昨夜清晰了许多。战斗留下的疮痍依旧触目惊心——焦黑的土地,碎裂的石板,被摧毁的灵植残骸。白先生正蹲在药圃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受损的草药,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水蓝色的光晕如同甘霖,滋养着那些尚且存活的灵植,试图挽回一些损失。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昨日的消耗尚未完全恢复。

小瞳不在庭院,想必是又出去打探消息了,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排遣悲伤的方式。

而在庭院靠近界碑石的方向,那座新立的、由阿蛮石化身躯形成的“石冢”静静地伫立着。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几块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相对完整的青石简单围拢。石冢表面粗糙冰冷,但在晨曦中,却仿佛与整个庭院、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沉静而永恒的气息。

林泉走到石冢前,如同几日来习惯做的那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言语,只是将掌心轻轻贴在冰冷的岩石上,感受着那份源自大地的、最后的厚重与温暖。他能感觉到,界碑石的方向传来平稳的脉动,仿佛阿蛮的意志真的已与之交融,继续守护着这里。

“感觉如何?”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泉回头,看见九方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的阴影下,依旧是那身素雅长衫,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仿佛昨日的雷霆威严只是幻影。

“还好,只是……有些不真实。”林泉老实回答,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痛的筋骨,“身体像被拆过一遍,但心里……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踏实。”

九方微微颔首,走到他身边,目光也落在阿蛮的石冢上:“习惯伤痛,铭记牺牲,然后带着他们的那份,继续前行。这便是生活在此地的常态。”

他的目光转向林泉,带着一丝探究:“住户令,可还顺手?”

林泉心念一动,尝试着引动令牌的一丝权限。顿时,他感觉自己的感知仿佛融入了庭院的地面,能模糊地“感觉”到脚下土壤中灵气的缓慢流动,能“看到”结界能量如同无形的纱幔,笼罩着整个区域,在朝阳下泛着微光。他甚至能隐约定位到白先生所在处那团温和的水蓝色光晕,以及更远处,图书馆方向那沉静如海的知识光晕。

“很奇妙的感觉。”林泉描述着自己的感受,“像是……成了这座公寓的一部分。”

“它本就是公寓力量的一部分延伸。”九方解释道,“随着你与公寓联系的加深,能调动的权限和对环境的感知也会逐渐增强。但要切记,力量源于此地,亦当守护此地。不可滥用,更不可迷失其中。”

这时,白先生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玉瓶:“林泉小友,这是新配的‘润脉丹’,药性温和,于你现下的伤势恢复有益。日后你的饮食与丹药,我会依你体质变化调整。”

林泉接过玉瓶,心中暖流淌过。这种被细致关照的感觉,是他过去十八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谢谢白先生。”

白先生笑了笑,又看向九方:“房东,周明那边……”

九方神色不变:“他的伤势已无大碍,暂时安置在西侧厢房。他的去留,看他自己的选择,也看此地的‘缘法’。让人留意便是,不必过分干涉。”

简单的交谈后,九方便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白先生也继续回去照料他的药圃。

林泉独自站在庭院中,沐浴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里。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草药清香的空气,感受着体内微弱却坚韧的界碑之力,以及手中住户令传来的、与公寓同频共振的踏实感。

悲伤依旧埋在心底,为阿蛮,也为这庭院里每一处战斗的痕迹。

但新生,也确实在废墟之上,悄然萌芽。他开始学习如何作为一名“住户”真正地生活在这里,学习掌控力量,学习与这些非人的“家人”相处。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将是一个平静的、用于恢复和适应的早晨时,他握着住户令的手,指尖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绝不容错辨的刺痛感!

这刺痛并非来自令牌本身,而是通过令牌与结界的连接传递而来——源头,似乎是后院那处被伪装起来的暗角!

那被他之前净化、又被九方力量暂时稳固的污秽裂缝,似乎……又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林泉的心猛地一紧。

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果然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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