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在亮收到消息还是他岳父那边的亲戚着急忙慌跑来告诉他们一家子的。
虽说他常年住在老婆娘家,除了红白两事外基本不跟自己家的人凑一起,可这种坐牢的大事,他还是被惊到了。
而等他跋山涉水回到熟悉的大队,施在远拉着他嘀嘀咕咕半晌,他更是如遭雷劈。
二哥家的儿子坐牢了,他们爹坐牢了,大哥和大哥的儿子也坐牢了。
整个施家,就这么人丁凋零了?
而且……大哥还不是爸的儿子?
甚至,他和二哥之所以不被爸喜欢是因为爸早就知道他和二哥不是爸的儿子。
信息量太大了,施老三感到一阵眩晕。
“我们是野种啊?”施老三喃喃道,“爸这辈子都没一个自己的种?”
见一向善良都三叔,整个人都要崩溃的样子,施微好心劝解道:“三叔,你跟我爸也可以看做自己是正统,爷爷才是你们的野爸。”
施在亮:……谢谢大侄女了,但是你还是别安慰了。
他们都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施在亮,真实结果到底是怎么样也没人知道,还是要等周春花回来。
李梅最近的生活很规律,早上起来先在施在远房门前哭一哭,接着去大队长和各个大队干部家门口求人,然后再走路去公安局里找儿子,最后被儿子骂一天,半夜赶路回来。
日日如此。
由于混混们给力的行为,其他各种赌博老油条纷纷被关了进来,显得只是赌博了没几天的施俊倒是罪行最轻了。
判决出来去劳改,一直以为自己儿子要被枪毙的李梅瘫坐在地上,呜咽着哭了出来。
只要命还在就好啊。
施微她们终于办好了户口迁出,又买了些东西感谢了大队长和其他大队队员,终于真正地离开了。
施在远面对这个给了自己二十多年阴影的家,不知道是轻松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离开的时候,施英问施微借了五百块,写了欠条后,把钱放在了桌子上。
就当是买断母女之间最后的情分了。
施英做好了跟父母弟弟一辈子不再见面的准备,跟着二叔和施微来到了火车站。
这些日子,他们家一直是大队上的话题中心,这时候他们就很庆幸自己以后会长住在外面,不用在这里每天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施微三人坐着牛车来到公社,等着这里全天只有两个车次的大巴,付了钱后,去镇上的火车站。
来回都很折腾,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三个人都很疲惫,可是还要去施兴昌那边。
施俊的判决本来没这么快的,至少应该比施兴昌的下放消息晚。
要不是公安局住不下这么多人了,一切流程按简易方式走,施俊现在可能还在跟公安同志磨着。
这段时间,周春花一直住在招待所里,等着看施兴昌的报应。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家里又出事了。
施在辉也被关起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疼他的父母会突然大变样。
女儿不来看就算了,他也不稀罕,可自己明明让局里的同志通知儿子和老婆了,也收到消息会过来,结果三天了,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施在辉有些心灰意冷,他一个人被关押在这里,他爹看到他就跟看到仇人似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周春花去探望他也没告诉他,公安同志对这种事情自然也不会随便乱说,这事跟案件没什么大关系,说了万一引起犯人暴动,他们还不好管。
某一日,在又一次审问后被带回去拘留的施兴昌,与眼泪汪汪被带出来看着他的施在辉擦肩而过。
老头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施在辉的脖子上……
施在辉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直接飙了出来。
脑子还没转,手就先一步捂住了伤口。
可根本捂不住。
施兴昌被拉开的时候,自己的整个脑袋都是施在辉的血,他还恶狠狠看着眼前自己疼了三四十年的大儿子,仿佛对面不是自己孩子,而是自己的仇人。
“爸......”
施兴昌像是疯了,大笑起来,“我没儿子,我大哥凭什么能有儿子,都去死,都去死!”
他被按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鱼。
施在辉死了,死在了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失血过多,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他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父母要这么对待自己。
收到施在辉去世消息的时候,周春花闭了下眼睛,眼角只是微微湿润。她竟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十分伤心,想来她也是个天生坏种,连自己亲生孩子死了,都无所谓。
也对,毕竟能在那个家里生活这么多年的,正常人也会成为疯子。
周春花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施兴昌恨着自己的哥哥,他哥明知道他喜欢那个女孩,却抢先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嫂子,最后难产而死。
那个孩子跟周春花的第一个孩子同一天出生。
周春花知道,施兴昌就是那种哪怕自己过得不好,也不允许他大哥强过自己一点的。
在他心里,老二和老三都是周春花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只有老大能确定是自己的种。而他大哥死之前,也就留了那个孩子,那孩子还被枪毙了。
所以,施兴昌觉得自己有施在辉这个大儿子在,就比他大哥强,他有香火继承,他大哥后继无人。
现在告诉他,就连老大也不是他的种,反而是他大哥的,施兴昌怎么能不崩溃。
为了让他大哥比不上他,就他那个变态的心理,施在辉肯定最差也会受重伤。
只是没想到,他死了。
周春花想到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嘹亮,眉眼很像自己。
心里突然有点刺痛的时候,记忆里突然又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施兴昌在饥荒年,为了口吃的,把一个男人拖到了她的床上.....施在辉就在门外看着。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他安静地吃着杂粮馒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甚至在她出去洗身上的脏污时,还对施兴昌说妈不值钱。
而有一......就有二。
所以,她怎么能不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