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指还贴在黑玉碎片上,那股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他没收回手,反而将碎片攥得更紧了些。衣袋里的铁环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远处盯住他。
三清观的夜风卷着焦土味掠过庭院,主殿前的地砖裂了几道缝,般若镇煞链垂落在石阶边缘,铁环轻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这时,天空变了。
不是乌云压顶,也不是雷光乍现,而是空气本身开始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一道裂缝无声裂开,从中浮出一个人影——西装笔挺,小指上的黑铁戒指泛着幽光。欲魔分身踏空而立,脚下没有雷火,也没有圣光铺路,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缓缓扩散。
林深抬头,掌心血纹猛地一跳,三清铁心瞬间凝聚成形,悬于右臂之上。他没说话,直接挥手,铁心化作流光直射天际。
那一击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却在距离欲魔三尺处骤然停住。一层半透明的光幕浮现,颜色介于银白与暗紫之间,既不像道门阳罡,也不似天使圣辉,反倒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洁净感”,仿佛能洗净一切执念与愤怒。
铁心撞上光幕,弹了回来。
林深瞳孔一缩,伸手召回铁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还没来得及再动,欲魔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耳膜:“你父亲不肯签,死了。你若再拒,她将永困寒渊。”
话音落下的瞬间,背后虚空轰然展开。
一座巨大的冰棺虚影浮现,通体透明,内里封着一名女子。长发散落,面容安详,眉眼间与林深记忆深处的母亲重合得严丝合缝。她的双手交叠于胸前,黑色符链缠绕四肢,每一寸冰层都刻着细密的逆阵纹路,隐隐流动着吞噬般的吸力。
林深呼吸一顿。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铁心在掌中晃动,迟迟未能再次出手。
“这不是真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血脉里的东西不听命令。铁色纹路从掌心蔓延至手腕,滚烫如烙铁,又冷如深海寒流。系统界面没有弹出,但识海深处传来一阵嗡鸣,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神经末梢。
欲魔看着他,嘴角微扬:“我可以放她出来,只要你签下这份契——”
“闭嘴!”
屋脊上方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叶知秋跃上瓦檐,阴阳镜横举胸前,镜面映出冰棺全貌。刹那间,一股刺痛从她太阳穴炸开,眼前闪过无数残像:血池、锁链、倒吊的人形祭品……那是魂祭逆阵的记忆反噬。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面上。
“以我魂引,破妄!”
镜光暴涨,一道青白色光束直射冰棺幻影。接触瞬间,整座虚影剧烈震颤,表面裂开蛛网状痕迹。那股“洁净”的伪圣光结界开始崩解,欲魔分身的脸色第一次出现波动。
“找死。”他低语。
空中那只戴着黑铁戒指的手轻轻一握。
数十条由阴煞凝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扑向叶知秋,速度快得连反应都来不及。林深猛然惊醒,铁心回旋斩断三根锁链,另几根却被他强行用身体挡下,铁链擦过肩头,划开一道深痕。
但他顾不上疼。
他看见叶知秋摇晃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屋脊边缘。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渗出血丝,滴落在青铜铃铛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叮”。
而那口冰棺,仍未完全消散。
“林深。”欲魔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甚至带上几分悲悯,“你以为你在救谁?你父亲不信我,结果呢?法器炸了,命没了。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重复他的结局。”
林深盯着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喉咙发紧。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诱饵,是陷阱。可那双闭着的眼睛,那根缠在她手腕上的符链,分明和他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不怕”。
“只要你愿意合作,”欲魔继续道,“不只是她,连你父亲当年的真相,我都可以告诉你。”
林深的手指松了一寸。
铁心悬在半空,离他仅有半尺,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就在这一瞬,叶知秋抬起手,用尽力气将阴阳镜转向林深。
镜中倒影不是他本人,而是一团正在燃烧的铁焰——那是他体内血脉觉醒时的模样,纯粹、暴烈、不受束缚。镜光照在他脸上,也照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他猛地清醒。
“你没有资格提他们。”
林深低吼一声,右手狠狠拍向胸口,掌心血纹爆发出刺目红光。三清铁心旋转加速,化作一道螺旋刃气,正面撞向剩余的伪圣光结界。
咔——
结界碎裂。
冰棺虚影剧烈晃动,裂缝迅速扩大。欲魔分身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抬手想维持投影,却发现力量正在被反抽。
“下一卷,我会亲自来。”
这句话没有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林深与叶知秋的识海中响起,如同钉入脑髓的铁钉。
紧接着,整个分身连同冰棺幻影一同崩解,化作黑色尘埃随风飘散。夜空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深站在原地,右手仍举着铁心,掌心血纹起伏不定。他望着天空消失的位置,眼神复杂,愤怒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动摇。
他刚才……真的犹豫了。
不远处,叶知秋跪坐在屋檐边沿,一只手撑着瓦片,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阴阳镜。镜面裂了一道细缝,从中心延伸至边缘,像被某种巨力强行撕开。她低头看了眼嘴角的血迹,又抬眼看向林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在庭院中央打了个旋。
林深缓缓收回落下的铁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低头看着掌心血纹,那纹路还在跳动,像是尚未平息的怒意,又像是某种更深的共鸣仍在持续。
叶知秋的铃铛忽然轻响了一下。
她没动,可那声音却格外清晰。
林深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衣袋里的黑玉碎片,不知何时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