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虚无的深渊里沉浮,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更猛烈的痛苦撕碎。右肩的伤口不再是单纯的痛,而是像一个通往极寒深渊的裂口,不断吞噬着残存的热量。体内的“时之熵”在失去压制后彻底暴走,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时光之针,在每一寸血肉、神经、甚至灵魂中疯狂穿刺、搅动、扭曲。左半边身体时而沉重如铅,仿佛瞬间衰老千年,骨髓枯竭;时而又轻如鸿毛,肌肉萎缩,皮肤紧贴在骨头上,薄如蝉翼。右半边则像被塞进了时间的搅拌机,骨骼错位的剧痛、肌肉撕裂的酸胀、神经灼烧的麻痹感毫无规律地交替轰炸。
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业火焚烧的余烬依旧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熔岩。无数死亡瞬间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时痕灼烧”强行唤醒的怨灵,在意识的废墟里尖啸、冲撞——被冻结的绝望、剑锋切入脖颈的冰冷、身体被时空乱流撕扯的剧痛、还有“蚀时者”那最后冻结灵魂的咆哮……它们不再是模糊的烙印,而是清晰无比的、正在重演的酷刑!
崩溃。身体在崩溃,灵魂也在崩溃。
“警告:生命体征持续恶化。细胞层级时间线混乱度:99.1%。熵值突破理论极限。预测:存在性湮灭临界点——倒计时:3分17秒…3分16秒…”
一个冰冷、微弱、如同电子合成音般的倒计时,顽强地穿透了痛苦的混沌,在意识最底层回响。是拉面!它沉寂的核心似乎还在执行着最后的监护程序,用冰冷的数字为我敲响丧钟。
三分钟……
彻底的、连死亡回归都无法挽回的湮灭……
就在这最后的倒计时中,在一片光怪陆离、由痛苦和死亡记忆构成的幻觉深渊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破开黑暗的利刃,猛地刺了进来:
“墨禹天!撑住!听到没有!给老娘撑住!!”
上官药儿?!
幻觉吗?是濒死的幻听?
紧接着,是更多嘈杂、急促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和能量嗡鸣:
“发现目标!生命体征极度微弱!”
“见鬼!他体内是什么能量?读数完全混乱!时间轴畸变指数爆表了!”
“快!能量抑制场开到最大!隔绝外部时间干扰!医疗组!最高优先级抢救协议!!”
“不行!常规医疗手段无效!他的身体正在被某种时间熵力从内部瓦解!”
“药儿!他的手表!那个AI还有微弱信号!它在发送坐标和……伤情数据!它在求救!”
不是幻觉!
模糊的感知如同坏掉的镜头,捕捉到一些破碎的画面:刺眼的白光(不是厂房的天光),冰冷的金属天花板,快速移动的模糊人影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暗御的徽章?),还有……一张凑得极近、写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的脸庞——上官药儿!
她平时那狡黠灵动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里面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我,嘴唇飞快地开合着,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剧烈的耳鸣和体内“时之熵”的嗡鸣盖过。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的额头,但又像怕引爆什么一样猛地缩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坐标确认!城西旧工业区地下废弃排水管道交汇点!能量抑制场稳定!准备强制生命维持!”
“医疗组!注射‘时锚’稳定剂!快!先稳住他的时间轴!哪怕一秒钟也好!”
“不行!主管!‘时锚’稳定剂被未知能量排斥!注射器针头在接触皮肤瞬间就晶化崩断了!他的体表防御……不,是侵蚀在主动攻击外物!”
绝望的气氛在冰冷的空间中弥漫。我能感觉到身体被轻柔但牢固地束缚在某种平台上,各种冰冷的探头贴在皮肤上,带来细微的刺痛,但它们传回的,显然是令人绝望的数据。体内“时之熵”的狂欢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外界的刺激变得更加狂暴。倒计时在意识中无情推进:
“2分01秒…2分00秒…”
上官药儿猛地直起身,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开!启动‘方舟’协议!最高权限授权!代号:‘湮烬’!”
“方舟协议?!药儿!那是最后手段!成功率不足5%!而且需要……”
“我说启动!!” 上官药儿厉声打断,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周围迟疑的队员,“权限代码:荆棘缠绕断剑!执行!所有责任我担!”
短暂的死寂。随即是更急促的指令和能量加载的嗡鸣声。
我感觉束缚我的平台开始移动,被推入一个更加狭窄、散发着冰冷金属和奇异能量气息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亮起复杂的幽蓝色符文,构成一个繁复的立体法阵,将我包裹其中。一股强大、稳定、带着某种古老气息的力场缓缓压下,试图强行镇压我体内狂暴的“时之熵”。
嗡——!!!
如同水与火的碰撞!方舟力场与“时之熵”接触的瞬间,我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了高压反应炉!剧烈的排斥反应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任何痛苦!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的暗红色裂痕骤然亮起,如同熔岩的脉络!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和暗红能量的污血狂喷而出,染红了透明的能量罩壁!
“警告!方舟力场遭遇剧烈反噬!侵蚀能量活性提升300%!崩溃倒计时加速!预测湮灭时间:1分15秒…1分14秒…”拉面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最后的丧钟!
“药儿!不行!方舟力场在催化他的崩溃!” 外面传来惊恐的呼喊。
上官药儿的脸贴在能量罩外,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她死死地看着我扭曲痛苦的脸,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突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回头吼道:
“准备‘神血’!稀释液!快!!”
“神血?!药儿!你疯了!那东西是禁忌!未经净化的神血接触他现在的状态,只会……”
“没有别的选择了!!” 上官药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他的崩溃是时间层面的!只有同源的神性力量才有可能干涉!赌一把!快拿来!!”
神血?!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劈入我混乱的意识!那个冰冷数码世界里的“神”?祂的血?!
一个装着粘稠、闪烁着迷离金色微光的液体的密封容器被紧急送入。上官药儿没有丝毫犹豫,用颤抖却精准无比的手法,将几滴璀璨如液态星辰般的金色液体滴入一大管淡蓝色的稀释液中。瞬间,淡蓝的液体沸腾起来,散发出柔和却蕴含着难以言喻伟力的光芒。
她拿起一支特制的、铭刻着无数细密符文的注射器,抽取了那混合着淡蓝与迷离金色的液体。她的眼神死死锁定着我,隔着能量罩,声音如同穿透了时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墨禹天!听着!我知道你能听见!这是唯一的机会!用你所有的意志!用你那个新觉醒的、该死的‘烧痕’能力!给我锁住你体内的混乱!哪怕一秒钟!然后……承受它!”
她猛地按下了注射按钮!
那支承载着“神血”稀释液的注射器,尖端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无视了方舟力场和“时之熵”混乱能量的阻碍,如同热刀切黄油,精准而迅猛地刺入了我颈部的静脉!
轰——!!!
无法形容的感觉!
不是痛苦,也不是舒爽。
仿佛一颗微型恒星在血管里爆炸!
温暖、浩瀚、带着无尽生机的金色洪流,与冰冷、混乱、充满衰败死寂的暗红“时之熵”轰然相撞!
我的意识瞬间被抛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战场!一边是璀璨星河般的秩序与生命之歌,一边是污浊血海般的混乱与时间挽歌!它们在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每一段灵魂中激烈地厮杀、吞噬、融合!
身体时而如同被圣光洗礼,暖流驱散寒意,枯朽的肢体恢复活力;时而又如同被拖入更深的熵之炼狱,剧痛加倍,时间错乱感更加疯狂!
“呃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非人的咆哮,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弓起、抽搐,皮肤表面的暗红裂痕与流淌的金色光流交织,构成一幅诡异而恐怖的图腾。方舟力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能量符文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崩碎。
上官药儿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面疯狂跳动的数据让她面无血色,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业力……继承……” 在灵魂被两股神级力量撕扯的极致痛苦中,在无数次死亡记忆的尖啸风暴里,我仅存的、最后的一丝清明,如同风中残烛,死死抓住了那源自轮回沉淀的冰冷“业”!
不是为了攻击。
不是为了防御。
而是为了……锚定!
锚定“墨禹天”这个存在本身!在这两股足以将他彻底抹去的神性力量洪流中,像一块顽石,死死地钉在时间的河床上!
“给……我……定住!!!”
意识在咆哮!灵魂在燃烧!过往轮回的死亡印记(业)被疯狂点燃,化作无数道冰冷的、坚韧的锁链,强行缠绕住那正在激烈冲突的金色神血与暗红时熵!不是为了平息,而是为了在毁灭的风暴中,强行维持住“自我”这个脆弱容器的存在!
如同在核爆中心维持一个肥皂泡!
“警告!能量冲突峰值突破监测上限!方舟力场过载67%!使用者生命体征……紊乱……无法解析……存在性湮灭风险:极高……极高……”拉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
上官药儿看着屏幕上那一片代表未知与毁灭的刺目红光,看着能量罩内那个在金色与暗红光芒中疯狂扭曲、濒临解体的身影,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赌注……押下了。
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