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消散带来的极致解脱感并未持续太久
那汹涌的泪水冲刷着长久以来的绝望和痛苦,也带走了林洛水本就残存的力气
她蜷缩在池中,冰冷的膝盖紧抵着前额,试图将自己藏进这小小的安全空间,脸颊下的水被泪水浸得温热
就在这片几乎只剩下微弱抽噎和水波轻晃的寂静里——
“咯哒”
一声轻微、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的木质轻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近乎凝固的湖面
是窗棂被风吹动?亦或是阁楼深处药柜木材因温湿变化的自然收缩?
但听在林洛水耳中,这声音却清晰地指向了此刻阁楼里唯二的生灵——林深!
他还在!他竟然没有离开!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那些属于伪病娇魔神的暴戾、脆弱、不甘,还有此刻这种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像个无助孩子般哭泣的狼狈……统统被他看在眼里?!
被窥探、被审视的强烈羞耻感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了心脏,将刚刚涌起的、脆弱的安全感绞得粉碎
代替了无声的啜泣,一股混合着巨大愤怒和被撞破私密的惊惶猛地在她胸腔炸开!
“谁?!” 她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甚至牵动了未愈的伤势,但此刻痛楚远不及被发现的难堪
湿漉漉的漆黑长发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泪水尚未干涸,却无法再继续流下,因为更强烈的情感瞬间将其蒸腾、凝固
那双异瞳死死锁定了声音来源的阴影处,右眼原本黯淡下去的紫电再次激烈地闪烁起来,细小的电弧在眼白边缘跳跃、滋响,带着极不稳定的暴戾气息,仿佛随时会倾泻而出,劈开这片窥探的黑暗!
“滚!”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战斗中或反抗时的嘶吼,而是像被砂纸狠狠摩擦过
带着一种强行压抑怒火的沙哑,还夹杂着无可辩驳的颤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羞恼,“林深!你滚开!不准看我!”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命令,试图用最凶狠的姿态掩盖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仿佛只要他立刻消失,刚才那个蜷缩哭泣的自己就从未存在过
阴影中的林深微微一顿
月光恰好斜斜打在他半边脸上,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两潭深水
他只是沉默地与池中对视了一息,那双锐利如冰鉴的眼眸似乎穿透了水汽,将她强撑的怒意和深处那丝薄脆的羞赧看得分明
没有解释,没有争辩,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
下一秒,那道月白的身影无声地向后飘退,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或拖沓
他仿佛真的只是执行了一个简单的指令,迅速而彻底地融入了阁楼另一端的阴影深处,如同水溶于水,再无声息
压迫感消失了,但林洛水急促的呼吸并未平复
心脏狂跳得厉害,不知是因残存的怒火还是那点被戳破的羞恼
右眼的紫电慢慢平复下去,但眼底的阴郁却更深了
她重重抹了把脸上冰冷的水迹——连带着残存的泪痕,眼神里只剩下被冒犯后的烦躁和一点无处着力的空茫
不能待在这里了……
她需要一点……真正属于自己、没有窥探的空间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左手猛地探向湿透衣服的腰间
那个她一直贴身收藏,仅存于世的、能给予她一丝熟悉与安慰的归乡之所,归终姐姐留下的、属于友谊和过往痕迹的证明……
空的!
手指捞了满怀冰冷的池水和湿透的布料,却没有触碰到那个温润坚硬的、熟悉的壶形轮廓!
那一瞬间的失重感,比从九天坠落更甚!
林洛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遗失诅咒的喜悦被一种更冰冷、更剧烈的恐慌彻底碾碎!
那是她珍视如同生命本身的东西!
是除了对摩拉克斯的执念外,她心底仅存的一点暖色回忆和念想!
谁?!谁能在她昏迷时……拿走它?!
“林深——!!!”
一声裹挟着狂暴怒意、仿佛要撕裂喉咙的尖啸响彻寂静的阁楼!
刚刚平复的右眼紫电轰然爆发,刺目的光芒甚至盖过了清冷的月华,狂乱的电蛇在她周身空气中滋啦作响!
巨大的愤怒压倒了刚解除诅咒的虚弱,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残破的躯壳有多么不堪重负
她不顾一切地试图从温玉池中站起,冰冷的池水被搅动得哗啦翻涌!
她要抓住那个偷走她东西的贼!撕碎他!
然而——
身体的回应是残酷的
支撑身体的右膝甫一发力,经脉中那股强行缝合、却远未复原的剧痛便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
紧接着是彻底的脱力感,像被抽掉了脊椎!眼前顿时天旋地转,黑幕重重压下
“呜……!” 带着惊愕和极度不甘的闷哼刚出口,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哗啦!
更大的水花高高溅起!她重重摔回池中,后背撞上温润却坚实的玉璧,激灵灵的冰冷席卷全身,那勉强爆发出的电光也瞬间熄灭,右眼只余一片麻木的黑暗
浑身骨肉像散了架,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绝望和无助再次如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吞没刚刚燃起的暴怒火焰
狼狈地倒在水里,苍白的脸上沾满水迹和湿发,只有那双因惊怒而圆睁的左眼还死死瞪着林深消失的方向,里面全是汹涌的不信、质问和撕心裂肺的愤怒
阁楼的另一端,阴影的深处,林深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平稳、清晰、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必找了,遗物安全,岩君,摩拉克斯,亲自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