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急促到变了调的景阳钟声,疯狂地敲响,那不是报时,是报丧!
这是大夏开国三百年以来,景阳钟第一次,在非晨非暮之时响起!
“敌袭!北境急报!敌袭!”
凄厉的呼喊声,在皇城那空旷的广场上,拉出了长长的尾音。
太和殿,紧急召开的早朝,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文武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面如土色,手脚冰凉。
“报——!”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上还插着三支羽箭的边关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嘶哑绝望的哀嚎!
“陛下!天狼汗国三十万铁骑,倾巢而出!已于昨日……昨日撕开雁门防线!”
“黑石、云中、马邑……三座边关重镇,一日之内,尽数陷落!”
“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死伤无数!岳大将军……岳大将军他身负重伤,北境九边,全线告急啊!”
“轰——!”
这个消息,像一记来自九天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大殿之上,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太和殿,瞬间炸了锅!
“完了!全完了!”
“三十万铁骑倾巢而出?天狼汗国是疯了吗!”
“守不住的!雁门关都破了,京城……京城危矣啊!”
一些胆小的文官,甚至已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就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之中,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压下了所有的喧哗。
“肃静!”
内阁首辅严镜清,缓步从队列中走出。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竟看不出半分慌乱,反而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沉痛与悲悯。
他对着龙椅之上的夏允文,长长一揖,声音沙哑,却字字诛心。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北境狼烟四起,生灵涂炭,其祸根,不在边关,而在朝堂!”
他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空着的,属于“神农司主”李道安的位置上。
“老臣敢问陛下,天狼汗国为何偏偏在此时,倾全国之力南下?”
“无他!皆因那所谓的‘神稻’而起!”
严镜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愤怒!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大夏坐拥亩产千斤之神物,早已引得那北方饿狼垂涎三尺!而那李道安,不仅不思藏拙,反而大肆宣扬,将此神物运往北境,无异于将一块肥肉,扔到了饿狼的嘴边!”
“此举,非但不是为国分忧,实乃是引狼入室,祸国殃民啊!”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将那罪魁祸首李道安,革职查办,明正典刑!再将其家人……哦不,其党羽,一并拿下!以其项上人头,去平息北境饿狼的怒火!或可换得一丝喘息之机!”
严镜清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大义凛然”,瞬间就得到了所有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的官员的附和!
“严阁老所言极是!此战皆因李道安而起!”
“杀李道安!平息战火!”
“请陛下下旨,斩此国贼!”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群情激奋,矛头直指那个远在府邸“躺平”的男人。
龙椅之上,夏允文静静地看着底下那一张张愤怒的脸,那双年轻的眼眸里,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璀璨光芒!
他笑了。
在所有大臣惊骇的目光中,这位年轻的帝王,竟然仰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引狼入室!好一个祸国殃民!”
夏允文猛地止住笑,他从龙椅上霍然起身,一股前所未有的帝王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一群蠢货!”
夏允文指着底下的严镜清,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
“你以为,朕的李爱卿,会想不到这一层吗?”
“你以为,他将神稻运往北境,真的是在炫耀吗?”
夏允文走下龙椅,一步步地逼近早已面色铁青的严镜清,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他是在下一盘大棋!一盘以整个北境为棋盘,以三十万天狼铁骑为棋子的惊天大棋!”
“天狼汗国连年雪灾,牛羊冻毙,早已是外强中干!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那三十万悍不畏死的铁骑!”
“爱卿故意将‘神稻’的消息放出,就是为了逼他们!逼这群饿疯了的狼,在他们最虚弱,也最疯狂的时候,跟我们进行一场国运之战的决战!”
“他要用这百万石神稻做诱饵,将天狼汗国所有的有生力量,全都吸引到我大夏的国土之上,然后……”
夏允文的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杀意!
“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定乾坤!”
“这叫诱敌深入!这叫关门打狗!”
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
所有大臣,包括严镜清在内,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仿佛脱胎换骨的年轻帝王,大脑一片空白。
还能这么解释的吗?
“传朕旨意!”
夏允文再不看那群蠢货一眼,他转身,对着整个大殿,下达了那道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圣旨!
“命!神农司主李道安,即刻启程,以‘犒军特使’之名,携‘神稻’百万石,前往北境前线!”
“辅助奋武将军霍去病,共商守城大计!”
“战时一切事宜,无论军政粮草,皆由李爱卿全权处置!如朕亲临!”
圣旨一下,李府的大门,几乎是瞬间就被传旨的太监给拍烂了。
当李道安穿着一身丝绸睡袍,睡眼惺忪地从卧房里走出来,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念出“北境告急”、“命你前往”这几个字时。
他那双原本死寂如古井般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堪比原子弹爆炸还要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那个充满了干劲,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对死亡无限向往的李道安,在这一刻,满血复活了!
北境!前线!国战!
这他妈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通敌卖国的最佳舞台吗!
只要我把那所谓的“神稻”往天狼汗国手里一送,再顺手把大夏的边防布阵图给“不小心”泄露出去……
到时候,别说凌迟了,怕不是要被挫骨扬灰,再踏上一万只脚吧!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清晰!
李道安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脸上却“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噗通”一声,当着传旨太监的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抱着太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
“公公!公公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微臣……微臣他只是个会种地的!手无缚鸡之力啊!您让我去前线,那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微臣上有八十老母……哦不,下有嗷嗷待哺……我……我不去啊!我不去!我恐辱没了陛下的圣命啊!”
李道安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那传旨太监看着他这副“忠心耿耿却又胆小如鼠”的模样,非但没有鄙夷,反而愈发敬佩。
看!李大人这又是在自污了!他明明胸有惊雷,却还要装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道安哭嚎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接过了圣旨。
他转身回到书房,摒退了所有人。
他激动地搓着手,从一个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早已被他奉为圭臬的宝典——《论一个优秀贪官的自我修养》。
他翻到崭新的一页,饱蘸浓墨,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落笔写下了一个全新的标题。
《北境防务漏洞及天狼汗国快速通关攻略》。
门外,夏清月、洪袖、赵铁柱、严婉儿四人,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神情各异。
“完了完了!大人被逼着上战场了!这可怎么办啊!”赵铁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夏清月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看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男人。
她那双聪慧的杏眼里,再次亮起了“我悟了”的光芒。
她懂了。
大人他根本不是被逼的。
他是在用自己做诱饵!用自己这面“神仙”的大旗,去吸引天狼汗国所有的注意力!
而真正的杀招,一定藏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洪姑娘。”夏清月忽然转身,看向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冰山美人。
洪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夏清月,郑重地单膝跪了下去。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她的声音冰冷,却无比坚定。
三日后,一支极尽奢华,也极尽诡异的队伍,从京城那厚重的城门,缓缓驶出。
李道安坐在那辆比龙辇还要宽敞的特制马车里。
左边,是正在奋笔疾书,为他推演战局的夏清月。
右边,是闭目养神,一身宗师气息内敛如渊的洪袖。
车外,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脸“我要去建功立业”的赵铁柱。
而在队伍的最后,还跟着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里面坐着的是满脸困惑的严婉儿。
李道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感受着马车轻微的颠簸。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甚至还忍不住,轻轻地哼起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小曲儿。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北境!
我来了!
我的断头饭!
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