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人山人海。
宽阔的河道两岸,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码头上,更是搭建起了高高的观礼台,大夏朝有头有脸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甚至还有几位闻讯而来的邻国使节,此刻都齐聚于此。
这阵仗,比皇帝祭天还要隆重。
他们都是被内阁首辅严镜清“邀请”来的。名为观礼,实为见证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大案的公开审判!
观礼台的最高处,严镜清一身绯红色的斗牛官袍,头戴梁冠,负手而立。
他迎风站在那里,神情倨傲,目光俯瞰着底下如同蝼蚁般的人群,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他身旁,大内总管王德海则是一脸阴狠的冷笑,手中把玩着一串价值连城的玉佛珠,眼中的得意,毫不掩饰。
另一侧的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夏允文也被“请”到了现场。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偶尔扫过严镜清那张胜券在握的老脸时,嘴角会勾起一抹冷笑。
一群蠢货,等着看好戏吧。
“来了!船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了那宽阔的河面尽头。
只见一支由数百艘漕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正逆着浑黄的河水,缓缓驶来。
为首的一艘楼船之上,一面绣着斗大“李”字的钦差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道安一身刺眼的白袍,静静地站在船头。
他迎着河风,衣袂飘飘,脸上挂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与决绝。
当然,是装的。
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看着底下那人山人海,看着观礼台上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李道安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是何等的荣幸!何等的排场!
全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来见证我的死期!这死法,太体面了!
船,缓缓靠岸。
还没等跳板搭稳,严镜清那如同惊雷般的怒喝,便从观礼台的最高处,滚滚而来!
“李道安!你可知罪!”
严镜清居高临下,声如洪钟,他伸出手指,直指船头的李道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身为朝廷钦差,食君之禄,却不思报国!竟敢偷梁换柱,以发霉陈粮充作漕粮,意图饿死京城百万军民,断我北境将士生路!”
“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其罪当诛!”
声音回荡在整个码头上,所有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瞬间群情激奋,对着李道安的方向指指点点,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咒骂!
船头,李道安听着这振聋发聩的罪名,心中狂喜!
谋逆!罪同谋逆啊!
这罪名,够了!足够了!
他脸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被冤枉的悲愤表情,他指着观礼台上的严镜清,声嘶力竭地反驳道:“血口喷人!严阁老!你这是污蔑!”
“本官一心为国,呕心沥血!何曾有过半点私心!你说本官偷换漕粮,可有证据!”
李道安挺直了腰板,环视全场,用一种大义凛然的语气,高声喊道:“本官不服!本官要求,当着陛下,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下人的面,开仓验粮!以证清白!”
“好!”严镜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猛地一挥手!
“开仓!验粮!”
早已等候在码头上的数百名禁军,如狼似虎地冲上漕船。
他们将一个个用麻布缝制,鼓鼓囊囊的粮袋,从船舱里扛了出来,“砰砰砰”地扔在码头中央的空地上。
不过片刻,数千个粮袋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严镜清对着身旁的一名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心腹立刻上前,拔出腰间的佩刀,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狠狠地,划开了最上面的一个麻袋!
“刺啦——”
麻袋破开,预想中那股冲天的酸腐气味,并没有出现。
预想中那发黑、结块、甚至长出了绿色霉菌的陈粮,也没有倾泻而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到极致,仿佛能让人闻到阳光味道的醇厚米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码头!
紧接着,金黄色的稻谷,如同流沙一般,从那破开的口子里“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那稻谷,一粒粒饱满圆润,色泽金黄,在阳光下甚至反射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比供给皇帝的贡米,品相还要好上三分!
整个码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堆金灿灿的稻谷,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霉粮呢?
观礼台上,严镜清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情报不会错!那“留影石”里的画面,也绝不会有假!
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护卫,连滚带爬地从高高的观礼台上冲了下来,状若疯魔。
他冲到那堆稻谷前,不顾首辅的体面,一把跪倒在地,双手捧起一把金黄的稻谷。
他放在鼻子下,用力地嗅了嗅。
是米香!是最新鲜,最醇厚的米香!
他又抓起几粒,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
是新米!是今年刚收的,品相最好的新米!
“不……不……这不可能……”严镜清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那张原本胜券在握的老脸,此刻煞白如纸。
一旁的王德海,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看着那堆金灿灿的稻谷,就像是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抖如筛糠。
龙椅之上,夏允文看着底下那两个如丧考妣的老狐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李道安,此刻,也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堆散发着迷人米香的稻谷,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我的霉粮呢?
我那五十万石散发着迷人酸腐气息,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霉粮呢?
怎么就……就变成了贡米了?
这不科学!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又一次,被这该死的系统,狠狠地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就在整个通州码头,陷入一片死寂与迷茫的诡异气氛中时!
“驾——!”
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传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匹浑身沾满泥水,口吐白沫的边关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开了拥挤的人群!
马背上的信使,一身风尘,盔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甚至来不及下马,便翻身滚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到御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力竭地,发出了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如遭雷击的惊天泣血高呼!
“陛下——!”
“神迹!是神迹啊!”
信使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气,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黄色的稻谷。
“北境……北境出现神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