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人，大部分都听得云里雾里。
但凌寒和陈老，却瞬间明白了李明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陈老的嘴唇开始颤抖。
“是！”李明猛地抬起头，看着凌寒，一字一句地说道，“凌姐，师傅他……他不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bUG’！”
“他是把自己，做成了一个‘杀毒软件’！”
“‘法则残渣’，就是这个杀毒软件释放出去的‘病毒特征码’！它会主动去寻找、识别那些不属于这个新世界的旧时代残余力量！”
“而扳手，就是激活这个杀毒软件的‘管理员权限’！昨晚你那一下，就是向主程序发出了一个‘强制查杀’的指令！”
“师傅他没有留下一个漏洞，他留下的是一个权限最高、效率最高的‘世界守护系统’！而他自己，就是这个系统的‘核心服务器’！”
李明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王铁锤……他不是犯了个错。
他是在用他自己，在用他的生命，他的灵魂，做成了这个新世界，最底层的、最坚固的防火墙。
凌寒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紧紧地握着腰间的扳手，那冰冷的金属，此刻却仿佛带着那个人的体温。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那个笨蛋，他到了最后，还是想着要守护所有人。他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把自己变成了什么。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骄傲，涌上她的心头，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那‘摇篮’计划呢？”陈老颤抖着声音问道，“返祖派临死前说的‘摇篮’，又是什么？”
“这就是最关键的地方！”李明的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摇篮’计划，当年因为风险太大被废弃了。但它的核心实验体，一个具备‘创世’能力的超级生命胚胎，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被封存在了最深的地下基地里。”
“返祖派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些零散的‘法则残渣’！他们是想找到那个胚胎！他们想唤醒它，然后，把它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能永久存在的‘法则异常区’！一个能让他们永远使用旧时代力量的‘神国’！”
“雅各布是个骗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返祖派头目临死前说的话，是真的！在返祖派眼里，雅各布那种靠嘴皮子煽动人心的，根本不配谈‘力量’。他们要去迎接的，是那个藏在‘摇篮’里的，真正的‘力量之神’！”
一内一外，一明一暗。
两条线，在这一刻，终于清晰地交汇在了一起。
凌寒缓缓地站起身。
她抬起手，擦掉了眼角那滴不争气的泪水。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里面，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的决意。
她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不需要去赌民众的理智。
她要做的，是把真相，把一个比雅各布的谎言，宏大一百倍、震撼一百倍的真相，砸在所有人的脸上！
“通知宣传部，”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准备全频道广播。我要在源点城的城墙上，给雅各布，也给全世界，上一堂课。”
源点城，这座新世界的中心，从未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距离雅各布发出“最后通牒”，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但这次，它准备的不是炮弹和枪支，而是另外一些东西。
宣传部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取消了休假。他们将李明带回来的那段“神迹”影像，以及王铁锤过去留下的所有影像资料，进行剪辑和整合。他们按照凌寒的要求，制作了一部前所未有的纪录片。
民政部的“新家园”建设计划，被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强行推进。一队队工程机器人和技术人员，开始在源点城外围，划定新的居住区和工厂区。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城市上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播放着新家园的规划蓝图，以及申请入住的资格和福利。
——所有遵纪守法的联盟公民，无论出身，无论过去，无论你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都有资格申请。
法务部则连夜赶制出了《新纪元反分裂及反煽动法案》的草案，并将其公之于众，征求所有公民的意见。草案明确规定了，任何煽动仇恨、制造对立、组织非法集会的行为，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得又快又急。
然而，这些措施，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虽然激起了一些涟漪，却无法阻挡那已经形成的滔天巨浪。
雅各布的“净化”大军，依旧在向着源点城，不可阻挡地汇集着。
……
距离源点城五十公里外的一条主干道上。
一支望不到头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队伍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狂热。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叫阿勇的年轻人，正高举着一根用木头和铁皮扎成的、简陋的十字架。十字架的顶端，绑着一个用木炭画出来的扳手图案。
阿勇曾经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居民。
他亲眼目睹了雅各布大人是如何用神圣的言语，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他也亲眼看到了，那个断了手臂的改造者，和那个背负的污秽异能的孩子，是如何在“净化”的火焰中，得到“救赎”的。
一开始，他也很害怕。
但雅各布大人告诉他们，不要怕，这是神明对他们的考验。旧世界的污秽，必须用最决绝的方式来洗清。
然后，他看到了“神迹”。
在那个叫“风暴眼”的盆地里，神明真的降临了。那道贯穿天地的白光，那个伟岸模糊的身影，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神，与他们同在。
雅各布大人，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是神圣的。
“阿勇，歇会儿吧，喝口水。”一个中年男人追了上来，递给他一个水袋。他是阿勇的邻居，老王。
“不，王叔，我不累。”阿勇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远处源点城那高大的轮廓，“雅各布大人说了，这是一场神圣的朝圣。我感觉，我们离神明大人，越来越近了。”
老王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被狂热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
他的儿子，曾经也是一个异能者，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只能让金属稍微变热的F级。但在大崩坏的时代，就是靠着儿子那点微不足道的能力，他们才能一次次地撬开生锈的罐头，加热冰冷的食物，活了下来。
后来，儿子在一次尸潮中，为了保护营地，耗尽了所有力量，被异变生物撕成了碎片。
他恨异变生物，但他不恨异能。
可现在，他却身处在一支要去“净化”所有异能者的队伍里。
他想不通。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王铁锤大人，那个传说中凭一己之力刷新了世界的男人，不也是最强大的异能者吗？为什么雅各布大人说，王铁锤大人最痛恨的，就是异能？
他想问，但他不敢。
他看到过，队伍里有几个提出类似疑问的人，被“净化执行官”当做“信仰不坚定者”，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快到了……就快到了……”老王看着远处那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钢铁城市，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
或许，他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场荒诞的闹剧，最后会如何收场。
或许，他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那个被雅各布挂在嘴边的“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