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南疆,巫神教圣地。
灵气氤氲的山谷中,两道身影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逆血夺口而出。
笙月与林薇咳出的血,洒在翠绿的草地上,红得刺眼。
她们的脸色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
为了将陈十三从那片死寂的“虚无”中强行拽回,她们献祭了与自己性命交修的本源——【长生蛊】。
母蛊与子蛊陷入死寂,她们的修为也随之一朝清空。
此刻,连动一动手指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剧痛难当。
“他……”
林薇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看向笙月,声音沙哑粗粝,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笙月闭上眼。
那份曾与陈十三紧密相连,能清晰感知彼此喜怒哀乐的神魂联系,此刻细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片刻后,她睁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痛苦与庆幸交织。
“他还活着。”
林薇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瘫软在地。
活着。
只要活着,就够了。
“但是……”笙月的声音艰涩无比,“我与他之间的感应,被隔绝了。我能感知到他的生命之火仍在燃烧,却被一层无法穿透的死寂包裹,再也听不见他的心跳,再也触摸不到他的悲喜。”
这种感觉,比死亡更折磨。
你深爱的人明明存在于世,你却只能隔着一道永恒的屏障凝视,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你的位置。
甚至,他可能已经忘记了你。
笙月的脑海中,闪回起生命母泉内神魂交融的画面。
她看见过他那个世界的摩天高楼与铁盒飞驰。
她也“体验”过他的一生。
从陈留县宁折不弯的小捕快,到当街格杀赵尊的决绝,再到剑冢内以神魂凌迟磨砺剑心的疯狂。
她触摸过他灵魂最深处的孤独,也明白了他为何那般珍视情义。
她爱上的,从来不只是那个强大的男人,更是他那颗与自己“守护”之道深度共鸣的灵魂。
如今,那颗灵魂被关进了囚笼。
去京城。
把他找回来。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道”,是去寻回自己遗落的半颗心。
另一边,林薇的感受更为纯粹。
她的一切,都是陈十三给的。
命是。
活下去的意义也是。
她为他燃尽神魂,以为此生缘尽,是他求来一线生机。
又是他,历经凶险,为她寻来长生子蛊,重塑性命。
她的命,早就是他的了。
林薇轻轻抚摸着心口,那里,曾是子蛊“阿日”的位置,如今只剩一片冰凉。
她那双总是带着破碎感的眼眸中,只剩下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痴儿也好,废人也罢,我陪着他。”
她的声音很轻,字字如铁。
“从今往后,我就是他的手,他的剑,他的记忆。”
两人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
……
她们的决定,在巫神教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刑罚长老骨蚩率一众长老,齐齐跪在圣殿之外。
“圣女!万万不可!”一位老者泪洒衣襟,看着笙月毫无血色的脸,痛心疾首,“您本源尽毁,与凡人无异!中原京城是龙潭虎穴,您此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圣女三思!我教不能没有您!”
长老们声声泣血。
他们并非不感念陈十三的恩情,只是圣女的安危,关乎全族存亡。
笙月走出圣殿。
山风吹拂着她银白色的圣袍,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显得愈发单薄。
但她的眼神,却从未如此坚定。
她看着跪倒一片的族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西域邪佛入侵,是谁以一人之力,为我教杀出一条血路?”
“是他,陈十三!”
“从那时起,他便是我巫神教的圣子,是我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中带着神圣的威严。
“如今,我教圣子有难,生死未卜,尔等是想让我这个圣女,龟缩于此,坐视不理吗?”
“若如此,我巫神教的‘道’何在?我教的脊梁,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戳断!”
“我的道在京城,我教的道,亦在京城!”
“我必须去!”
一番话,如洪钟大吕,震得所有长老哑口无言。
他们从这位年轻的圣女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族群的意志与担当。
最终,长老重重磕下一个头,声音嘶哑。
“圣子于本教有再造之恩,您此去,是为我教寻回道义与荣耀。老朽……无话可说。”
“只求您……保重!”
“巫神教,等您和圣子回来!”
三日后,滇中官道。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颠簸前行。
每一次车轮的震动,都让车内的笙月和林薇气血翻涌,脸色更白一分。
她们换上了寻常服饰,看上去,只是两个容颜绝美,却体弱多病的女子。
途经“野狗坡”驿站,一群亡命之徒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独眼壮汉,目光在二女脸上肆无忌惮地扫过,喉结滚动,满是贪婪。
“哟,两位小美人儿,这是要去哪?不如跟了哥哥们,保你们吃香喝辣!”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林薇的眼神瞬间冻结,杀气如有实质,袖中的匕首已滑入掌心。
笙月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
不宜硬拼。
她看向那步步紧逼的独眼壮汉,一缕残存的神念,如最精细的银针,悄然探出。
她“看”到了,那壮汉的左肺处,有一团淤积多年的陈年血气。
那是他最大的命门。
就在壮汉的手即将碰到车帘的瞬间,笙月的神念精准地刺入了那团淤血。
引爆!
“呃啊——!”
独眼壮汉的身体猛然僵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捂着胸口,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蜷缩在地,剧烈抽搐,咳出的浓痰中带着鲜明的血丝。
变故突生,他的手下们全都愣住了。
“妈的,敢对大哥用邪术!一起上,宰了她们!”一名刀疤脸匪徒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抽刀前冲。
就是现在!
林薇动了。
车帘掀开一角,人如寒光出鞘!
那股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伐之气毫无保留地炸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度。
她没有恋战,目标只有那个叫嚣的刀疤脸!
刀疤脸只觉眼前一花,死亡的寒意已贴上皮肤。
他下意识举刀格挡。
晚了。
一道冷光绕开他的刀锋,在他握刀的手腕上闪电般一抹,一收。
“啊!”
手筋断,钢刀落。
刀疤脸捂着喷血的手腕,惊恐地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走出的死神。
一个能让人无声倒地的诡异妖女。
一个出手狠辣、一招废人的冰山杀神。
这组合,太邪门了!
“点子扎手!扯呼!”
剩下的匪徒们终于胆寒,连滚带爬地架起还在抽搐的头领和断了手筋的刀疤脸,狼狈逃窜。
危机解除,笙月与林薇同时松了口气。
林薇持匕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此行,远比想象的更凶险。
又行数日。
一座雄伟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京城,到了。
两名风尘仆仆的女子,站在正阳门下。
她们仰望着高耸的城墙与戒备森严的兵卒,眼神中,只有愈发坚定的决意。
就在此刻,笙月的心神毫无征兆地一跳。
她感应到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本源气息,正从那皇城深处传来。
那气息被厚重的皇道龙气死死镇压,如深海中的萤火,若非她与陈十三的神魂曾深度纠缠,烙印彼此,绝无可能察觉。
她与林薇对视一眼。
答案,已在彼此眼中。
“他在里面。”
一场针对皇权的潜入与夺人之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