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珠珠就确定了。
那个又丑又矮、活像一个发育不健全的猴子的家伙，就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谢汝成。
因为那家伙被请到了男宾宴席的上座首位，施施然坐下了。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一把抢过隔壁桌的那碟奶油松瓤卷酥，恨恨地塞进嘴里。
反正这些瘦巴巴的女孩子也只看不吃。
辜负美食就是犯罪，她帮她们解决了是善事一件。
而且她都这么惨，摊上了一只瞎了眼的丑猴做未婚夫。
她需要安慰！
珠珠坐的位置是边角，旁边的女孩身份不显，此前一直伸着脖子，全心给上座的贵女们捧哏搭话。
一个话题结束，她回头后，才发现自己的小几案上竟然空了。
而更远处、坐的比她更偏的那个女孩桌子上摆满了空碟子。
这让她忍不住打量起那个吃饱喝足、百无聊赖瘫在位置上的女孩。
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
当你没注意到她的时候还好，但只要看上一眼，就很容易陷进去。
不止是因为美貌，还有她身上浑然天成的自在，与精灵般的灵动。
皇家的花宴上，这女孩也想吃就吃，想靠就靠，实在是让人歆羡。
只是这样的佳人，往日在京城却是从未见过。
再看她在分餐小几下方那双比自己至少长三分之一的腿。
这站起来怕是得有七尺吧？
一个猜测在那小官之女脑海中生成，她看向珠珠的目光也从惊艳沉迷变成了忖度审视。
还没等她想明白，前方主座昌慧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印证了她的想法。
“照乘可是到了？怎么不坐到我特意留给你的主位？”
明明一次也没见过，但这位皇家公主就是有本事表现得好像两人交情颇深。
这是京城闺秀从小学习的技能。
如何快速与人拉近距离，如何轻描淡写中将话说到妙处表态，如何在社交场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都是必修课。
正常这种时候，京城有点修养的闺秀们就该亲热又不失谦恭地起身行礼，与主人家你来我往奉承一番，再坐到公主身边。
如此既能展示人品高华，又能体现礼仪教养，实在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但珠珠不是京城里这些精心教养的闺秀。
她靠在座椅上，正在吨吨地往嘴里灌玫瑰清露调的蜜水，打算混个水饱，就听到这声音。
她抬眼望去，发现之前或有意或无意忽视自己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这个方向。
珠珠把最后一口玫瑰蜜水喝完，才指了指自己。
“问我吗？”
谢昌慧脸上慈和的笑容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心中已经有些不妙的预感，但话已至此，只能继续往下接。
“是呀，好孩子，怎么坐得这样远？快来姑母身边。”
珠珠把杯盏往小几上一丢。
杯子晃都没晃，稳稳立在桌面。
珠珠对自己今天的手感很满意，笑眯眯的，也不起身，往后一靠，倒进圈椅中。
“我不要。这里风景更好，走动也方便，还能吹风。”
往里走的话，脂粉味重得她鼻子都要坏了，才不去呢。
“而且，我阿爹就一个妹子，在宫中栖凤殿里待着呢，咋又冒出来一个？你不是姓谢吗？”
在场所有闺秀看向她的目光，一言难尽得如同见鬼。
个别年纪小一些的，已经瞠目结舌，讶异得合不拢嘴。
她们生平就未曾见过，如此没礼数的女子。
八万春的大小姐一行人漂洋过海来到京城，不就是为了嫁给康王。
公主这话已是表达亲近，默认了她未来皇家媳妇的身份。
这么捧场给面子，她竟还直头愣脑拿话刺对方。
真不是一般的不识好歹。
果然是蛮荒之地来的无方之人，也难怪康王会如此排斥此女，迟迟不肯上门拜见。
闺秀们掩鼻冷嗤，暗中嘲笑这个注定会成为下一代昭朝皇后、却明显德不配位的女子。
作为当事人的昌慧公主，感觉更强烈。
事实上，从那句“我不要”冒出来，她不妙的预感应验。
谢昌慧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年初次和徐皇后碰面的惨痛回忆。
她不敢也不愿深想，忍着微微发麻的头皮，将话往回找补。
“傻孩子，天盛太后乃是我嫡母，我可不就是你表姑？怎么连自家亲戚都不认识了呢？”
徐谢两家代代联姻，她口中的天盛太后正是珠珠爷爷的亲妹妹，珠珠已经病逝多年的姑祖母。
说来连着三代昭朝皇帝，是都没能和徐家皇后生下嫡子女的。
按珠珠的想法，半点血缘关系没有，在他们八万春，是不算正经亲戚的。
但作为昭朝律法和风俗来说，谢昌慧这话倒也没错。
毕竟皇后身为国母，有母仪天下、抚育所有皇子皇女的权力与责任。
从这里论亲，那徐谢都是一家人。
珠珠想起临出发前，被阿娘塞给她打发时间的昭朝典籍，有些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谢家一个矮冬瓜，还敢娶那么多老婆。
难怪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矮。
她这么想着，眼神又往对岸瞟了一下。
那个坐在她哥哥身边的美男，正有些腼腆地笑着，在和她三哥低声交谈。
唔，两人看起来聊得还不错。
她大哥也侧耳听着，不时跟着点头。
这个和谢汝成一起来的年轻人，应该也是谢家皇室的？
不知道是哪个王爷……
他倒例了外，可能歹竹出好笋，自己争气？
不知道和哥哥们在聊什么，难得看两个哥哥对着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开心地笑，还是在他们对谢家皇族颇为敌视的情况下。
这美男应该除了好脸和好身段，还有讨喜的性子。
珠珠想把未婚夫换成这个了。
眼看着昌慧公主给了台阶，那异域番女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到最后，竟然索性转头，看着对面的男子发起了呆。
康王谢汝成表面上在与众人谈诗论道，但其实一直暗暗在左右张望，想要找寻心上人的踪影。
这样眼观六路，自没错过溪流对面的这场小插曲。
珠珠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也被他发现了。
谢汝成头一个反应，就是这番女被他风姿倾倒，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廉耻地希望自己为她张目出头，化解她搞出的尴尬局面。
真是肤浅，又无能。
他厌恶地挪开脸，继续看向别处。
终于，在花草掩隐之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
“各位，请容我失陪。”
大家当然连连表示无妨，请康王殿下自便。
趁着康王离席，男人们彼此交换眼神，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康王虽然面上不肯假以辞色，对上徐姑娘这样的风华美人，也还是心软要去解围了吧？
未曾想康王虽然起身绕过溪流，却不往女宾席而去，而是穿过花丛掩映的小道，进了花园深处。
这……
小溪两侧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唯有珠珠依然对着对岸那张帅脸，吨吨灌着蜜水。
感觉有这张赏心悦目的帅脸在，水都更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