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楠的心轻轻动了动,爸爸和徐妈,果然还是知道了。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还是忍不住问,“那...有没有一个女孩来看过我?大概这么高,短发,穿浅灰色校服...”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林冉的身高,指尖有点发颤,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护士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印象哎,我这三天值班都没见过,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其他护士!”
“不用了。”薛一楠打断她,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目光重新落回天花板,“谢谢护士,我再睡会儿。”
护士看她脸色不好,也没多问,麻利地换好药,又帮她把被子掖好,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按呼叫铃。”
说完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最后一点人气也消失了。
薛一楠哪有什么睡意,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林冉转身离开的背影。
校服裙摆扫过地面的弧度,攥紧书包带的指尖,还有说“不要了”时发紧的侧脸。
原来她真的不会来啊...原来这次,她是真的要把自己推开了。
监护仪的声音又慢了下来,规律得像在敲打着她的心跳,只是那心跳里,早就没了以前和林冉并肩走在阳光下的温度,只剩下一片冰凉的寂静。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出院后回到学校,林冉会怎样绕着她走,像绕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出院后的半个月,薛一楠的房间总拉着一半窗帘。
米白色的落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桠,枝桠间挂着未化的残雪,映得房间里也带着点冷意。
她每天就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手里捏着个早已凉透的暖手宝,目光望着窗外江城的天际线,眼神空茫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薛行川把出国手续放在她床头时,她连翻开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护照上的照片里,她穿着白衬衫,嘴角扯着抹标准的笑,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即将获得自由的雀跃。
以前她盼着出国,盼着逃离薛行川的掌控,可现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所谓的“自由”,反倒成了没滋没味的摆设。
徐妈每天三餐准时送到房间,早餐是温热的小米粥配拌菜,午餐会做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晚餐则是清淡的蔬菜面。
一开始徐妈还会坐在床边劝两句,“小姐,出去走走吧,楼下的梅花开了,怪香的...”
“薛医生也是为你好,出国好好养身体...”
可看着薛一楠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饭,每顿都吃不了几口,眼神始终没离开过窗外,徐妈也渐渐不劝了,只是默默地收拾碗筷时,会悄悄抹掉眼角的湿痕。
直到寒假临近,结业考的通知发到手机上,薛一楠才终于动了动。
薛行川说“手续都办妥了,不用去考”,她却摇了摇头,翻出压在衣柜最底层的江城一中校服。
蓝白相间的布料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是暑假时林冉帮她洗的,叠得整整齐齐,领口的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
她慢慢穿上,校服比半个月前宽松了些,袖口空荡荡的,她伸手把袖口卷了两圈,露出手腕上那根林冉编的红绳,雏菊吊坠在腕间轻轻晃。
背上只装着准考证和笔的书包,薛一楠走出了家门。
出租车停在江城一中校门口时,她望着熟悉的香樟大道,心脏轻轻抽了一下。
这里有她和林冉一起晨读的长椅,有一起吃冰淇淋的小卖部,有后巷里那场诀别,也有太多没说出口的牵挂。
走进教学楼,走廊里满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喧闹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几个学生会的成员正趴在走廊栏杆上聊天,看到薛一楠时,眼睛瞬间亮了,纷纷围了上来。
“楠姐!你可算来了!这半个月你去哪儿了?”
“听说你住院了?什么病啊?严不严重?会不会耽误高考?”
薛一楠扯出个淡淡的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小问题,就是有点低血糖晕了下。”
“这次来参加结业考,考完就...要提前和大家道别了。”
“道别?”小张愣了愣,撇了撇嘴,“楠姐你这话说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前阵子林冉也是,突然就不来学校了,说是家里出事了,搞得我们都挺担心的。”
“林冉?”薛一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脏猛地缩紧,指尖攥得书包带都变了形,“她怎么了?多久没来学校了?”
“你说她家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满是急切,吓得小张往后退了半步。
“就、就上周吧,突然就没来上学,班主任说她家里出了急事,请了长假。”
“我们还听说...”小张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她养父养母在同一天没了,好像是赌博欠了太多债,被人...这会儿她应该在殡仪馆处理后事呢吧?学生会本来还想考试后组织去看看她,又怕打扰她...”
“殡仪馆”三个字像惊雷般炸在薛一楠耳边,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瞬间模糊了片刻。
林建国没了?林冉一个人在殡仪馆?她怎么承受得住?
那些刻薄的话、决绝的分手,瞬间都成了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原来林冉不是不爱了,不是想推开她,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想拖累自己!
薛一楠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书包,转身就往楼下冲。
书包上的拉链没拉好,准考证掉在地上,她也没回头捡。
走廊里的学生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侧身让开,议论声在她身后响起。
“楠姐怎么了?这么急?”
“不知道啊,听说是林冉出事了...”
她踩着楼梯往下跑,脚步声“咚咚”响,震得楼梯间都在回音。校服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腕间的红绳晃得厉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楼梯台阶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不知道林冉在哪个殡仪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人陪着。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林冉一个人面对这些,绝对不能。
冲出教学楼大门时,寒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她一哆嗦,可她丝毫没停,朝着校门口的出租车狂奔而去,嘴里默念着,“林冉,你等我,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