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总每次回老家和朋友一起喝酒几乎都会不醉不归。
所以,办酒的这一天卓然已经做好了他酩酊大醉的心理准备。
可一天下来,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却又没有像以往朋友聚会时喝那么多。
也许是因为书记和村里几个主要干部都来捧场的缘故,也许是书记在酒席上宣布了毛大军要赞助村子里装路灯的原因吧。
这一天干部们和村民真正的打成了一片,大家热情而不失分寸的干杯、敬酒时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尊敬。
这不单单是毛大军和李卓然的结婚酒,是这个北方小村里所有人共同的一场狂欢。
今天的酒席上,卓然还见到了邻居大姨口中的‘老校长。’
那是一位看起来和毛老太太年纪相仿的叔叔。
他身上同时有着老农的朴素和文人气质。削瘦的身上穿了一件白底蓝格子的小方领t恤,下摆垂在裤子外面,有些晃晃悠悠的。
花白的头发修剪得短短的,瘦长的脸上只有浅浅的皱纹,腰有些微微弯着,和村民们坐在一桌吃饭。
卓然和毛总过去敬酒的时候,他和蔼的态度和得体的语言里才显露出了属于文人的那一抹矜持与自重。
其他表现与其他客人无异。
当这场狂欢落下帷幕后,毛家三个人在深夜的灯下清点完礼金,做好记录后,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忙碌一天的毛老太太伸了个懒腰后,有感而发地说道:“现在咱们家在村子里,才算是真正立起来了。”
她今天仍然穿着卓然给她买的那件花连衣裙。
夜里清凉,她又在外面加了一件极普通的长袖衬衫,衬衫敞开着,露出松垮的胸部轮廓和颈纹横生的脖子。再往上,是她露出满足神情的脸庞。
看见彩虹的人,不会抱怨下过雨。她曾走过无边的孤寂,忍受过不足以向人道的落寞。
寡淡的笔墨和苍白的语言自然写不尽她一路走来的风雨。
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曾经道尽世人无奈和凄凉。也掐灭了许多女人心里的念头。
可时代在变迁,何况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了。毛老太太为什么不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卓然心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劝一劝毛老太太和毛大军。
特别是要劝劝毛大军。
因为卓然发现毛老太太身上有着从夫从子的传统。
毛大军的话,她还是肯听的。
毛老太太说:“卓然,快去洗澡睡觉。都累一天了。”
卓然说:“您先去洗吧。您比我们还累呢。”
大概也是实在支撑不住了吧,毛老太太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说:“行,那我先去了。”
卓然和毛总回了自己屋子里,毛大军就势朝床上倒去。
等到卓然洗好进来叫他的时候,已经呼呼大睡了。
卓然轻轻叫了几声,看他累成这样,本想让他就这么睡一晚算了。
可他却又勉强睁开眼睛,有些跌跌撞撞去了卫生间。
洗完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了。偏要拉着卓然说悄悄话。
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才睡。
第二天醒来,卓然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八点多了,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毛大军还睡着。
卓然自己先起来穿好衣服,出了卧室一看,外屋没有人。
餐桌上扣着一顶大大的白色细纱防蚊罩。
卓然揭开罩子,就看到了一桌的剩菜和新熬的小米粥,还有烙得金黄金黄的油饼。
是毛大军喜欢吃的油饼,卓然也早就学会烙了。
饼是半烫面。半烫面,就是面粉里放入少量的盐(和平时炒菜的咸度差不多),二分之一的面粉用开水搅拌,另外二分之一用凉水搅拌,然后一起揉成一个面团。面团的软硬度和平时做馒头差不多就行了。
准备切好的葱花和熟油,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先擀成大圆片,上面抹上熟油,撒上葱花,卷成一个长圆筒,再盘成圆饼后再次擀开,厚度和一元硬币差不多就行了。
平底锅里刷油,下入圆饼烙到两面金黄就可以了。做得好的饼,烙在过程中表面会鼓起来,层层分明。
这样做出来的饼趁热吃外酥里软,凉了吃也不硬。(不记得以前有没有写过做法,如有重复,请宝子们见谅哈。)
卓然又去毛老太太的卧室里看了看,莎莎也已经不在床上了。
虽说昨天是自己办的酒席,可卓然却没有吃上几口,晚上是饿着肚子睡的。
现在看到满桌的饭菜,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就开吃。
别看是剩菜,回锅后更有滋味了,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卓然想起在自己老家办完酒后,第二天不是要请帮忙的人再来家里吃一天的吗?那叫‘扫厨’。
便打电话给毛老太太问起这事。
在电话里,毛老太太说:“不用不用!他们都说不用再麻烦了。你起来啦?”
卓然说:“起来啦。您和莎莎去哪儿啦?”
毛老太太说:“莎莎回来这几天也没上街,他们邀我上街里来玩,我就带着莎莎和他们一起来哈哈哈。”
卓然问:“您和莎莎怎么去的呀?”
毛老太太说:“我找别人借的电驴子呀。莎莎坐上电驴子可高兴了,比坐你的车还好呢。”
卓然也高兴了起来,说:“那行,您和莎莎玩吧,午饭我做。”
毛老太太说:“哎呀不用做,那不有剩菜吗?热一热吃得啦!”
卓然心血来潮,突然和毛老太太开了句玩笑,问:“都有谁去街上啦?老校长去了没?”
说得太晚了,毛老太太已经把电话给挂了,没听着。
卓然调皮地吐了个舌头。
这一幕正好被光着上半身出来的毛总看到了,走上前温柔地问:“你刚才冲谁做鬼脸呢?”
卓然说 :“冲咱妈。她和莎莎跟着村子里的人去了街上,我问老校长有没有去呢。”
毛大军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面无表情地在旁边坐下,端起卓然没喝完的半碗小米粥一口咕咚喝了下去。然后坐在餐桌边发了一阵呆,才去了卫生间洗漱。
卓然坐在餐桌边,等他洗漱完来吃早餐的时候,笑着说:“有没有想过给妈找个老伴?”
毛总拿起一张油饼,卷了些剩菜在里面,咬了一大口吃下,才说道:“她跟着我和小军过习惯了。”
卓然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自己还知道找媳妇呢。凭什么妈就该一辈子围着你们转呀?太自私了!”
看他大口吃着油饼,卓然拿碗给他盛了半碗小米粥。
这小米弱可真好,熬得不稀不稠的,上面一层厚厚的米油。
毛大军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后说:“就这么过着吧,日子刚踏上正轨,别再节外生枝了,专心把厂子办好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说:“各有人各人的想法,随便她自己吧。你一个做儿媳妇的,可别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