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八路军总部指挥部。
“混账东西!”
老总此刻正双目圆瞪,布满血丝,一巴掌狠狠拍在木桌上。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不大的指挥部里,老总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权力?战场抗命,拿整个新一团去跟坂田联队正面硬碰硬!他李云龙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他以为他是谁?天王老子吗?!几百号人,就想去冲击人家一个几千人的加强联队?这是打仗还是送死?!”
老子三令五申,让他从侧翼突围,保存有生力量,他倒好,把我的命令当成耳旁风!”
老总得到的最新战报,李云龙公然违抗命令,放弃了最佳的突围路线,反而调转枪口,从正面撕开坂田联队的口子。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旁的参谋长看着暴怒的老总,脸上也满是凝重,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劝道:“老总,您先消消气。”
李云龙这小子虽然浑,但打仗确实有他的一套,或许……他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
老总猛地停住脚步,手指着地图上苍云岭的位置,“坂田联队是什么部队?甲种精锐!他李云龙拿什么去跟人家打?拿战士们的命去填吗?!”
老总越说越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要是真能活着回来,我也非枪毙了他不可!”
指挥部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知道,老总这次是动了真火。
参谋长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帘猛地被人掀开,一名通讯兵飞快地冲了进来。
“报告——!!”
快说,前线战况怎么样了?是不是新一团……”
老总问道,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揪紧了心。
“大捷!老总!参谋长!苍云岭大捷!!”
“你说什么?!”
老总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整个指挥部,也是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通讯兵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新一团……新一团从正面突围了坂田联队,联队的指挥部被一炮端掉!联队长坂田信哲,当场被击毙!!”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指挥部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老总一个箭步冲到通讯兵面前,几乎是吼着问道:“你再说一遍!给老子说清楚!!”
“是!”
通讯兵再次汇报:“新一团正面突围成功!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重炮,一炮就轰掉了坂田的指挥部!坂田信哲当场阵亡!坂田联队乱成了一锅粥,李云龙团长突围后着主力部队安全撤离战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参谋长快步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个被坂田联队围得如铁桶一般的苍云岭,喃喃自语:
“正面突围坂田……这……这简直是个奇迹啊!”
“这个李云龙虽然总是不守规矩……”
又一位作战参谋也忍不住赞叹道,“但打仗的本事,真是没得说!是个怪才,也是个奇才啊!”
“是啊,坂田联队在我们晋西北横行这么久,多少部队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没想到,竟然折在了李云龙的手上!痛快!太痛快了!”
老总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以弱敌强,正面硬撼,一击致命,全身而退!
良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那暴风雨般的怒容早已烟消云散,但他的脸依旧板着,保持着威严。
只是偶尔不经意间扬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内心。
参谋长走到老总身边,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老总,那……这李云龙,还枪毙吗?”
老总眼睛一瞪,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战场抗命,他还有理了不成?!”
话虽如此。
但老总嘴角那一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老总的立场。
“功是功,过是过!”
老总大手一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打掉坂田联队,这是天大的功劳!战场抗命,这也是砍头的罪过!功过相抵,暂且……先把他那颗脑袋借租在脖子上!”
“哈哈哈。”
总部里传来一片笑声。
“不过。”
老总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给他长点记性,下次他还敢捅出更大的娄子来!”
“参谋长,这小子以前都挨过什么罚?”
参谋长想了想,也乐了:“老总,您忘了?背黑锅、炊事班喂猪、到师部当马夫……能干的,他基本上都干过了。”
“哦?”
老总一听,顿时笑了,“他娘的还是个多面手!”
哈哈哈……”
指挥空中一片笑声。
有了!”
老总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听说,后方的被服厂不是一直缺个厂长吗?让他李云龙去管管那些针头线脑,要是不能把被服厂的产量给我提上来,就别想再回来带兵!”
“噗嗤!”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让李云龙去当被服厂厂长?去绣花?
这简直比枪毙了他还难受!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老总对这员爱将小小的敲打,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保护。
八路军现在,还不能没有李云龙。
………
新一团临时驻地。
昏暗的油灯下,李云龙一个人坐在炕沿上,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块冰冷的怀表。
表盖上【赠吾父国醒——云龙】七个字,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顺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滚烫。
“爹啊……”
一声呢喃,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近在咫尺的渴望。
“团长!”
张大彪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李云龙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酸。
他跟了李云龙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团长,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李云龙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大彪!”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你给老子想想办法,去查查晋绥军楚云飞的358团,到底有没有一个叫‘李国醒’的人!”
“团长……”张大彪面露难色,“咱们跟358团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连个联络渠道都没有,这……这可咋查啊?”
“老子让你查你就去查!哪来那么多废话!”李云龙猛地站了起来,双目赤红,“那是咱老李的老子!我爹!老子找了他十年了!十年了!!”
他激动地攥着手中的怀表:“这块怀表,就是从苍云岭主峰上捡到的!当时在那儿的,除了小鬼子,就是那支放冷炮的‘友军’!不是他楚云飞的358团还能是谁?咱老爹,肯定就在358团里!”
是!团长!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给您把人查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李云龙!”
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房顶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
话音未落,门帘被人一把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怒气,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黑皮风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文的镜片后,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手里还提着一根马鞭!
此人正是李云龙的顶头上司,386旅旅长,陈更!
“旅长好!”张大彪见状,连忙敬礼。
陈更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李云龙面前,二话不说,“啪”的一声,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土炕的炕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李云龙!你他娘的长本事了啊!”
陈更指着李云龙的鼻子,破口大骂,“总部的命令你都敢当放屁!让你侧翼突围,你偏要正面硬攻!”
你眼里还有没有上级?还有没有纪律了?!老子今天不枪毙了你,老子就不姓陈!”
说着,他竟真的把马鞭往桌上一拍,从腰间拔出了驳壳枪,做势就要枪毙李云龙。
“旅长,使不得啊!”
张大彪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上去死死抱住陈更的胳膊,“旅长,团长他也是为了打胜仗啊!我们赢了!我们把坂田联队给打垮了啊!”
陈更心里门儿清,他这一套,不过是演戏。
李云龙这小子属猴的,精得跟鬼一样。
以往每次闯了祸,自己这么一吓唬,他保准立马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顺着台阶就下了。
战场抗命是大忌,理应进行最严厉的批评。
但李云龙打掉了坂田,也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也是真。
晋西北正是用人之际,总部怎么可能真枪毙他?
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互相演戏给对方台阶下。
可今天……怪了!
陈更发现,李云龙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求饶,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害怕的神情都没有。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低着头,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陈更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收起了几分怒容,但语气依旧严厉:“怎么?你小子犯了错,还跟老子摆起谱来了?”
堂堂七尺男儿,打了胜仗,怎么还跟丢了媳妇似的要哭鼻子?”
李云龙缓缓抬起头,眼眶里,竟然真的有泪光在闪动。
陈更一愣,看到李云龙手中握着个怀表。
于是便一把拿过来,借着油灯的光芒,看清了上面的刻字。
【赠吾父国醒——云龙】
刹那间,陈更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头的火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原来是这样……”
他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下来:“找到亲人线索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云龙,你得给我记住,国难当头,家国危亡!大丈夫,焉能只顾小家,而忘了大家?”
李云龙,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八路军新一团的团长!你肩膀上扛着的,是几千号弟兄的性命,是这晋西北无数老百姓的希望!”
不得不说,旅长是有点东西。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李云龙的心上。
李云龙眼中的迷茫与悲伤渐渐退去,重新被那股悍不畏死的锐气所取代。
“旅长说得对啊……”
他深吸一口气,从陈更手中接过怀表,小心翼翼地揣进最贴身的口袋里。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陈更,脸上突然咧开一个标志性的河马笑容。
“嘿嘿,旅长,那听您这个意思……是不是不枪毙咱老李了?”
陈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气笑了,用马鞭虚点着他的脑门,骂道:“你小子,他娘的真是个猴精!”
算你命大!老子在老总面前,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给你求了条活路!”
老总他也是心善惜才,所以才留你一条狗命!”
“那咱老李可得多谢旅长的大恩大德啦!”
李云龙立马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跟条哈巴狗似的,就要给陈更点烟。
“滚蛋!”
陈更一把推开他,板起脸道,“别给老子来这套!老总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副宣读命令的架势。
“经总部研究决定,免去你李云龙新一团团长职务,即刻起,前往后方被服厂,担任厂长一职!专职负责我军的被服生产工作!”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下子垮得比苦瓜还长。
“啥?被服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