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并未驶向码头或繁华之地,反而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着厦门岛内地势较高、林木葱茏的方向行去。约莫一个时辰后,两辆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山门前停下。山门古朴,上书“云深禅寺”四字,寺墙斑驳,隐于苍松翠柏之间,香火似乎并不旺盛,却自有一股远离尘嚣的清净之气。
萧玦早已安排妥当,一位知客僧静候在侧,见到众人,只是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便引着他们从侧门悄无声息地入了寺,穿过几重寂静的院落,来到寺后一处独立的、带着小院的禅房安顿下来。那年轻渔民则被另一位僧人引往他处安置。
禅房简朴洁净,仅一桌、数椅、几张板床,窗外可见几丛修竹,环境极为幽静。这里,便是他们暂时的避风港。
惊魂一夜,加上路途颠簸,众人都有些疲惫。尤其是苏晏晏,手臂上的伤口虽经林泉重新处理包扎,依旧隐隐作痛,精神更是高度紧张后的松懈,只觉得浑身乏力。
知客僧送来热水和简单的素斋,道:“寺中简陋,只有些粗茶淡饭,诸位施主请慢用。方丈吩咐,诸位在此静修即可,无事不必外出。”
送来的斋饭确实简单:一盆白粥,一碟腌萝卜,一碟清炒豆苗,还有几个杂粮馒头。
若是平日,这样的饭菜未免过于寡淡。但在此刻,经历了血腥厮杀和仓皇转移后,这清粥小菜,却显得格外熨帖。白粥熬得米花烂开,米油丰厚,入口温润;腌萝卜咸脆爽口,很是下饭;豆苗碧绿,只用了一点盐和素油清炒,保留了食材的本味;杂粮馒头扎实,带着谷物天然的香气。
三人默默吃着这顿简单的斋饭,寺庙特有的宁静氛围,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味,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外界带来的血腥气和紧张感一点点涤荡、驱散。热粥下肚,暖意蔓延至四肢,疲惫感也涌了上来。
饭后,林泉为苏晏晏换了药,又给了她和苏十三一人一小丸安神助眠的药丸。苏十三依旧保持着警惕,仔细检查了禅房内外,确认安全后,才在靠近门口的板床上和衣躺下。苏晏晏和林泉也各自歇下。
或许是药效,或许是这佛门净地的安宁,苏晏晏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次日午前才悠悠转醒。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窗外鸟鸣啾啾,更显幽静。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伤口也不再那么疼痛。苏十三早已起身,正在院中缓缓活动筋骨,眼神依旧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林泉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阳光,翻阅着一本从寺中借来的医书。
知客僧准时送来了午斋。依旧是素斋,但比昨日的稍显丰盛:一钵香菇笋片汤,一碟卤香豆干,一碟清蒸南瓜,主食是白米饭。
汤很清淡,香菇和笋片的鲜味却恰到好处;豆干卤得入味,嚼劲十足;南瓜蒸得软糯清甜。味道谈不上惊艳,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踏实感。
吃完午斋,苏晏晏看着这清静的院落,心中那属于厨师的灵魂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纯粹的休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渴望做点什么,用双手去创造,去感受那熟悉的烟火气,哪怕是在这佛门清净地。
她向知客僧打听,可否借用寺中的厨房。知客僧有些为难,言说寺中斋饭皆有定规,且厨房重地,不便让外人进入。
苏晏晏并未强求,只是请求能否给她一些简单的食材,她可以在自己这间禅房的小灶上做些简单的吃食,绝不给寺中添麻烦。或许是她态度诚恳,又或许是萧玦早有交代,知客僧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应允了,给她送来一小袋面粉,一些青菜,几块豆腐,还有油盐等基本调料。
有了食材,苏晏晏的心便定了下来。她决定做些简单素净的点心,既不违背寺规,也能一解“手痒”。
寺中素点:
· 青菜豆腐包: 将青菜焯水后挤干,与豆腐一同切碎,加入少许炒香的香菇末和盐、香油调味,做成素馅。面粉加水和成面团,发酵后,擀皮包成包子,上笼蒸熟。包子皮松软,馅心清淡鲜香。
· 煎素春卷: 寺中没有春卷皮,苏晏晏便用和好的面团擀成极薄的面皮,代替春卷皮。馅料用豆干、青菜、胡萝卜切丝,简单调味后炒熟。用面皮包裹馅料,卷成春卷状,用少许油在锅中小火慢煎,至外皮金黄酥脆。内馅咸香,外皮焦脆,别有一番风味。
· 红糖姜枣茶: 用带来的红糖、姜片、红枣熬煮一锅热茶,驱寒暖身。
她做的分量不多,刚好够他们三人食用。当包子的蒸汽混着青菜豆腐的清香弥漫在小院里,当煎春卷的滋滋声和焦香响起时,这方外之地,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苏十三看着苏晏晏忙碌的身影,紧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丝。林泉也放下医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变出这些简单的食物。
“吃点东西吧。”苏晏晏将蒸好的包子、煎好的春卷和热腾腾的姜枣茶端上石桌。
在这寂静的山寺禅院中,三人围坐,品尝着这简单却用心的素点。没有荤腥,没有复杂的调味,只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和制作者倾注的心意。
“这包子,比昨日的斋饭,多了一份鲜活气。”林泉评价道。
苏十三拿起一个煎春卷,咬了一口,酥脆掉渣,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阳光暖暖地照着,竹影摇曳。暂时远离了廛市的纷扰和刀光剑影,在这佛门清净地,靠着简单的食物和彼此的陪伴,他们慌乱的心,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与喘息。
苏晏晏知道,这种安宁是暂时的。漕帮和“暗影之蛇”的威胁并未解除,萧玦正在外面奔波运作,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云深禅寺的午后,他们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享受这难得的、由一餐简单素斋带来的心安。
炊烟虽暂离了“五味轩”,却在这山寺禅院中,以另一种形式,悄然升起,温暖着历经风霜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