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衢州城已有三日。按照周掌柜指点的路线,苏十三选择了避开官道,取道仙霞古道南下。这条路虽崎岖难行,但胜在隐蔽,能最大程度避开可能的盘查与眼线。
初春的仙霞岭,寒意未褪。古道上铺着斑驳的青石板,缝隙间冒出嫩绿的草芽。两旁是茂密的竹林与参天古木,雾气在林间缭绕,鸟鸣清脆。景色虽美,行路却极为艰辛。坡度陡峭处,石阶湿滑,需手脚并用才能攀爬。
苏十三在前开路,一手提着行囊,另一手不时回身搀扶苏晏晏。他的手掌宽厚粗糙,却异常稳定,总能在她脚步踉跄时及时给予支撑。璎珞则被他用布带牢牢缚在背上,小家伙似乎很享受这高人一等的视野,小脑袋好奇地转动,打量着沿途的风景。
“累吗?”在一处较为平缓的歇脚处,苏十三解下水囊递给苏晏晏,声音依旧平淡,目光却在她泛红的额角停留了一瞬。
苏晏晏接过水囊,微微喘息着摇头:“还好。”她看着前方云雾缭绕、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心中却并无畏惧。这条路再难,也比不上逃亡路上的心惊胆战。
她取出周掌柜准备的干粮——几张烙得干硬的饼,又从行囊里摸出一个小陶罐。打开罐口,一股酸辣鲜香的气息立刻飘散出来,竟是精心调制的酱菜。
“这是用衢州产的芥菜头腌的,加了茱萸和姜蒜。”苏晏晏将酱菜抹在饼上,递给苏十三和璎珞,“就着吃,能开胃,也能驱寒。”
苏十三接过,咬了一口。干硬的饼被酸甜微辣的酱菜中和,顿时变得可口起来。这看似简单的搭配,却显出了苏晏晏的细心与巧思。连背上的璎珞也吃得津津有味,小嘴被辣得红扑扑的,却还嚷着要再抹一点。
休整片刻,继续赶路。古道蜿蜒,时而穿行在密林深处,时而沿着悬崖峭壁盘旋。苏十三始终保持着警惕,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偶尔有樵夫或零星的商队从对面而来,他都会提前带着苏晏晏避到路旁,压低斗笠,直到对方远去。
日头偏西时,他们抵达了一处设在半山腰的古道驿站。说是驿站,其实只是几间简陋的茅屋,为往来行人提供歇脚住宿。驿丞是个满脸风霜的老者,看到他们三人,尤其是苏十三背上还背着孩子,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客官是往泉州去?”驿丞一边生火烧水,一边闲聊,“这仙霞古道啊,走一趟不容易。不过比起官道,清净多了。”
苏十三只是点头,并不多言。苏晏晏则帮着驿丞准备晚饭——无非是些山野干货和米粥。她见驿丞储备有限,便主动取出自己带的酱菜和干粮分享。
“哟,这酱菜味道正!”驿丞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娘子好手艺!”
简单的晚饭后,夜色笼罩山岭。茅屋里只有一盏油灯,光线昏黄。璎珞在草铺上很快睡去,苏晏晏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苏十三坐在门边,擦拭着随身携带的短匕。油灯将他的侧影投在土墙上,显得格外挺拔。
“明日若能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能看到福建地界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晏晏抬起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这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话语不多,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她知道,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她们。
“到了福建,离泉州就不远了。”苏晏晏轻声道,眼中泛起期待。
苏十三点了点头,收起短匕:“早些歇息,明日要赶早。”
窗外,山风掠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夜鸟啼鸣。在这荒僻的古道驿站中,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今夜,他们是安全的。
苏晏晏躺在璎珞身边,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又看了眼门边那个如磐石般的身影,心中一片安宁。仙霞古道虽险,却仿佛是一条涤荡过往、通往新生的道路。每向南行一步,离那个模糊而温暖的未来,就更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