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人留下的银钱,如同久旱甘霖,让灾后的药庐和食肆缓过气来。苏晏晏没有将这些钱用于享受,而是精打细算,分成了几部分。一部分用于采购更充足、更多样化的香料和粮食种子;一部分添置了更结实耐用的厨具和存放货物的木箱;还有一部分,她小心地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飓风虽然带来了破坏,但也带来了机遇。经过那次共患难,附近番社对苏晏晏一家的信任达到了新的高度。瓦力族长甚至主动提出,可以派族人定期帮忙照料药圃和食肆周围的土地,换取一些食盐、铁器或者苏晏晏特制的香料制品。劳动力的补充,让苏十三能腾出手来,专注于狩猎、安保和更繁重的建造工作。
椰林小肆重建后,生意比以往更加红火。不仅是因为食肆本身更加牢固舒适,更因为苏晏晏在不断推陈出新。她利用新购得的香料和本地食材,开发出了更多融合风味的菜式。
她用产自南洋的“罗望子”(酸角)的果肉调制成酸甜酱汁,用来烹制本地特产的一种肥美海鱼,酸甜开胃,极大地缓解了海岛的湿腻之感。她又尝试将“椰浆”融入更多的菜式中,比如用椰浆代替部分清水来煮米饭,米饭带着淡淡的椰香,更加软糯可口;或者用椰浆与香料一同炖煮鹿筋或猪蹄,胶质丰富,香浓不腻。
她还开始尝试制作一些简单的、具有本地特色的甜品。比如用椰浆、西米(与番商交换所得)和本地产的芭蕉、木瓜一起煮成甜汤,清凉解暑;或者用糯米粉包裹椰丝和糖,做成小巧的“椰丝糍粑”,深受土着孩童和番商水手的喜爱。
海客的订单也渐渐稳定下来。除了赵商人,又有其他几艘偶尔停靠的商船听闻名声,前来订购咖喱粉和肉脯。苏晏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她开始有计划地储备原料,雇佣固定的土着妇人帮忙处理初步的清洗、晾晒工作,形成了小规模的、以食肆后院为基地的“加工作坊”。
阿卜杜拉的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精神却因食肆的兴旺和香料事业的拓展而好了许多。他躺在竹榻上,看着苏晏晏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些来自故国的香料在这片新土地上焕发出新的生机,眼中常常流露出欣慰的光芒。他将自己记忆中更多关于香料种植、炮制、乃至一些古老香方(不涉及核心秘密)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苏晏晏。
林泉依旧专注于他的医术,但对苏晏晏的“不务正业”已然习以为常,甚至偶尔会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晃到食肆,点一碗椰香十足的鱼汤或者一碟开胃的罗望子拌菜,默默地吃完,再慢悠悠地晃回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认可和保护。
苏十三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守护者。他的身影出现在食肆的每个角落——修补工具、处理猎物、与客商交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他与苏晏晏之间,言语依旧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那种在生死与共、相濡以沫中积淀下来的信任与默契,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主仆或伙伴关系。
璎珞在这海岛上无忧无虑地长大,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性格也活泼开朗。她成了食肆的小小“招牌”,常常用稚嫩的童音和简单的手势,向那些好奇的土着或番商介绍“姐姐做的饭好吃”。她的存在,为这充满异香和草药味的地方,增添了许多生气与暖意。
这一日傍晚,食客散去。苏晏晏坐在修缮一新的食肆里,就着油灯的光芒,翻看着她那本越来越厚的记录册。里面不仅有香料的配伍、菜式的做法,还有每一次成功与失败的心得,以及与不同客商交易的记录。
苏十三坐在她对面,擦拭着他的短匕。跳跃的灯火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有些柔和。
“十三,”苏晏晏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等我们再攒些钱,把后面的作坊扩大一些,或许……可以试着种更多种类的香料,甚至……像阿卜杜拉先生说的,试着制作一些更复杂的香药或者……独特的调味酱,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苏十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她。灯火下,她的脸庞带着操劳的痕迹,却更显坚毅,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整个星海的希望。
“好。”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如同以往每一次她提出新想法时一样,简短,却重若千钧。
余香袅袅,萦绕在重建的椰林小肆。飓风的阴影已然远去,留下的不仅是废墟上崛起的坚韧,更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们的根,已然深深扎进了这片曾经陌生的土地。前方的路或许仍有坎坷,但手握技艺,心怀希望,身边有可依靠之人,便无所畏惧。新的征程,就在这氤氲的、融合了百草的清苦与香料的异香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