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窗帘吹得贴在墙上,像一层薄皮。
我站在厨房门口,右手还在发抖。刚才那滴血掉进花坛后,整片黑玫瑰都颤了一下。现在我的指尖有点黏,像是渗过什么东西。
刀架挂在料理台上方的磁条上,七把刀排成一列。最右边那把切菜刀的金属面上,有字。
不是写上去的,是慢慢从里面透出来的。颜色暗红,表面微微凸起,摸上去有点温。
“该你喂我们了。”
我盯着这行字,左手立刻抓住右腕。它刚才动了一下,手指朝刀背伸过去,像要跟着那个笔顺划一遍。
我没让它动。
相机在我手里,镜头对准刀面。底片没马上显影,但我盯着取景框,心里想着——让我看清楚。
画面一点一点浮现。血字边缘泛出微弱的光,接着变形,拉长,最后变成七个连在一起的牙印。乳牙的形状,缺口位置不一样,但排列得很整齐,像谁用牙齿咬过一块软泥留下的痕迹。
我想起来了。
七岁那年,我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碗热汤。林晚坐在我对面,她握着我的手,把勺子送进我嘴里。勺底粘着白色的小颗粒,她说那是营养粉。
“吃了姐姐们的骨粉,你就不会孤单了。”
我当时就在嚼。不是汤里的东西,是我的嘴自己在动。口腔内壁破了,血混在里面,咽下去的时候喉咙发烫。
我闭眼,再睁眼,刀上的血字已经变了。不再是那句话,而是七个清晰的齿痕,和底片里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警告。
是提醒。
它们记得我吃过她们。
我也记得。
我转身走出厨房,脚步踩在地板上没有声音。陈砚坐在客厅沙发上,头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睁。
他在哼歌。
调子很熟,但节奏歪了,像是卡住的录音带,断断续续地重复几个音节。我站定,听清了。
是林晚常放的那首催眠曲。
他的银链放在茶几上,链条断了,接口处有一圈褐色的结晶,像干掉的药渍。他手腕内侧多了几道红线,细细的,会动,顺着血管的方向爬。
我举起相机对准他。
第一张,底片出来,他背后站着七个人影,穿红睡裙,脸却是林晚的样子,嘴角一致向上弯。
第二张,我打碎玻璃杯,掌心被碎片划开。血流出来,我抹在镜头上再拍。
这一次,他的瞳孔深处有七个光点,绕着中心旋转,最后拼成一句话,嘴唇没动,可我能读出来:
“轮到你了。”
我退了一步。
他不是受害者了。他已经变成传递者。
我走过去,把相机放在桌上,抽出一段胶卷缠在他右手腕上,压住那些红线。他眨了眨眼,忽然抬头看我。
眼神空的。
然后他笑了,笑得很轻,像自言自语:“镜心,孩子们饿了。”
我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向墙角。
玻璃炸开的声音让他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碎片,嘴里还在哼,但节奏乱了。
我趁机冲进卧室,翻出一条布带,回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右手绑在沙发扶手上。他没挣扎,只是继续哼,脖子侧面露出一道浅痕,颜色越来越深,像条形码。
我喘着气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右手又抬了起来。
指甲抠进了掌心,血又出来了。
我用左手狠狠掐住右臂,直到肌肉发麻。疼让我清醒。
窗外天色灰白,云压得很低,但没下雨。公寓楼安静,没人走动,也没车声。
我回到厨房,刀架上的齿痕还没消失。我拿出相机,对着它拍了第三张。
这次我没等底片慢慢显影。我把胶卷扯出来,直接按在刀面上,用体温加热。
图像出现了。
齿痕中间浮现出一张脸。很小,像个幼儿,眼睛闭着,嘴巴微张,像是正在吞咽。
它在吃。
我突然明白“喂”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被要求去喂别人。
我是已经被选中的人,要开始喂养下一个。
而陈砚,已经进入了流程。
我走回客厅,拿起银链残片,放进衣袋。然后打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拖出一台旧式监控主机。插头早就拔了,我重新接上电源。
屏幕闪了几下,亮起来。画面上是公寓各个角落的实时影像:走廊、楼梯口、花坛、704室门口。
全部正常。
但我记得昨天凌晨三点十七分,摄像头拍到过一个红影穿过花坛。
我按下回放键,时间倒退到昨晚。
画面一格一格跳。
两小时过去了。
我在等那个时刻。
陈砚还在沙发上,哼唱没停。绑着的手腕轻微抽动,胶卷被磨出了裂口,血渗出来,顺着沙发缝往下滴。
一滴。
两滴。
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
我盯着屏幕,手指按着快进键。
突然,画面抖了一下。
不是花坛,也不是走廊。
是704室的厨房。
时间显示:03:17。
镜头正对着刀架。
那里原本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金属表面开始渗出暗红色的痕迹。
一笔,一划。
写着: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