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先生家出来,景妩揣着刚到手(手机到账)的“感谢金”,心情却并未轻松多少。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秦言的微信,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她的注意力。
【秦:晚餐时间,明晚七点,云顶餐厅。地址发你。】
短短一行字,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试图从这冰冷的文字里分析出老板的意图、心情,或者任何一点除了“通知”之外的情绪。
失败。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
【oS:连个问句都没有!‘是否有空?’‘是否方便?’这种基本礼貌呢?!】
【oS】果然,霸总(兼阎王)的字典里没有“商量”,只有“通知”。
【oS:云顶餐厅……听起来就很高端、很安静、很适合……进行一些令人窒息的沉默对视和业务拷问。】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复了一个字:
【景妩:好的,秦总。】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oS】完了,退路没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强迫自己将精力投入到下一个“单子”上。平台后台又有了新委托,标题是:“祖传玉佩夜间发烫,伴有模糊吟唱声”。
她点开资料,正准备研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哪位?”
“请问是景妩,景大师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醇厚、带着磁性的中年男声,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很有教养。
“我是,您是哪位?”
“鄙人姓沈,沈怀瑾。是陈明远先生介绍我联系您的。”对方语气不急不缓,“我这边,也有一件老物件,最近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想请景大师帮忙看看。”
陈明远?景妩想了一下,是那个“雅藏斋主”陈先生。
【oS】哟,还有转介绍客户了?看来陈先生很满意我的“美学教育”成果嘛。
“沈先生您好,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电话里可能说不清楚,不知景大师是否方便,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详谈?地点您定。”沈怀瑾的态度非常客气。
景妩想了想,明天晚上要“赴死”(划掉)赴宴,今天下午正好有空。
“今天下午三点可以吗?地点……就在市中心那家‘墨香’咖啡馆吧。”她选了个交通方便、环境也还算安静的地方。
“好的,三点,‘墨香’咖啡馆,我一定准时到。打扰景大师了。”
挂断电话,景妩挑了挑眉。
【oS】声音挺好听,听起来像个文化人,应该比面对老板轻松点吧?
下午两点五十分,景妩提前十分钟到达“墨香”咖啡馆。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观察着门口。
两点五十八分,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一个穿着浅灰色亚麻材质中式立领衬衫、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癯,五官轮廓分明,眼角带着些许岁月的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儒雅的气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深邃。他手里拿着一个手机,似乎在确认信息,目光在店内扫过,很快便落在了靠窗的景妩身上。
他微微一笑,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请问,是景大师吗?”他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温和悦耳。
景妩站起身:“我是景妩,您就是沈先生吧?”
【oS】哇哦……帅大叔诶!跟陈先生那种儒商气质还不一样,这位沈先生更像……民国走出来的文人或者学者?很有味道。
“幸会,我是沈怀瑾。”沈怀瑾伸出手,与景妩轻轻一握,力度适中,一触即分,显得极有分寸感。他在景妩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手冲咖啡。
“景大师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有为。”沈怀瑾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欣赏,但没有令人不适的打量,“听明远说,您解决他那面镜子的问题,只用了一番……别开生面的‘劝导’?”
景妩有点不好意思:“沈先生过奖了,就是跟它讲了讲道理。”她可不好意思复述自己那套“审美多元化”和“磨平镜面”的威胁论。
服务员送上咖啡,沈怀瑾优雅地用小勺搅拌着,动作不疾不徐。
“我那件东西,说起来也有些特别。”他放下小勺,神色稍稍严肃了些,“是一把唐朝的紫檀木琵琶,‘阮咸’的形制。是家母的遗物,她生前是位琵琶演奏家。”
景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把琵琶一直收藏得很好,最近几个月,却开始出现异状。夜深人静时,偶尔会听到极其轻微的、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像是有人在试音。更奇怪的是,放置琵琶的那个房间,温度总会比其他地方低一些。我检查过很多次,没有发现任何人为因素或者设备问题。”沈怀瑾的眉头微蹙,“家母生前最珍爱这把琵琶,我不希望它出什么岔子,也不想用一些激烈的手段去处理,所以经明远推荐,冒昧来请教景大师。”
【oS】唐朝琵琶?自动发声?温度异常?听起来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系统符符:扫描委托人气息……未沾染邪秽之气,描述可信度较高。物品需现场探测。】
“听起来像是物品本身残留的‘念想’,或者是依附了某种温和的灵体。”景妩分析道,“具体情况,也需要我去现场看看才能确定。”
“那是自然。”沈怀瑾颔首,“不知景大师何时方便?”
景妩想了想:“后天上午可以吗?”
明天晚上要“就义”,她需要留出一天时间做心理建设和……研究菜单(避免点菜时露怯)。
“好的,那就后天上午十点,我派车来接您?”沈怀瑾体贴地问。
“不用不用,地址发我就行,我自己过去。”景妩连忙摆手,让这么个帅大叔派车接,感觉怪怪的。
“那好,稍后我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沈怀瑾也没有坚持,他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景妩收到了他发来的定位,是在城北一个以环境清幽着称的高档别墅区。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古物收藏的闲话,沈怀瑾学识渊博,谈吐风趣,丝毫没有某些收藏家的迂腐气,也不会因为景妩年轻而看轻她,交流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oS】这位沈先生,真是个有魅力的大叔啊。比某个只会发“通知”的面瘫脸老板有人情味多了!
愉快的交谈总是过得很快,一杯咖啡见底,景妩觉得这次见面差不多该结束了。她正准备开口告辞,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又是一阵清脆作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瞬间让咖啡馆原本轻松的氛围凝滞了几分。
景妩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走进来的,正是身穿剪裁合体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实质般扫过整个咖啡馆的——
秦言。
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锁定在了靠窗位置,落在了景妩,以及她对面的沈怀瑾身上。
景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oS】老……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什么诡异的巧合?!
【oS】完了完了!我跟一个帅大叔在咖啡馆“相谈甚欢”的样子,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oS】他会不会以为我上班时间摸鱼?或者……更糟?!
沈怀瑾也注意到了进来的秦言,以及景妩瞬间僵硬的反应。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秦言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淡然,甚至还对着秦言的方向,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带着些许探究的微笑。
秦言的目光在沈怀瑾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难辨,然后,他迈开长腿,竟然……径直朝着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
景妩的心脏随着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沉重地擂动着。
【oS】他过来了!他真的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站起来鞠躬?还是假装不认识?!
就在景妩内心疯狂上演小剧场,几乎要夺路而逃的时候,秦言已经走到了桌旁。
他先是居高临下地看了景妩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景妩感觉像是被x光扫描了一遍。然后,他转向沈怀瑾,薄唇微启,说出了一句让景妩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的话:
“沈叔,好久不见。”
景妩:“???”
沈……沈叔?!
老板叫他……沈叔?!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面色如常的秦言,又看看微笑着站起身的沈怀瑾,大脑彻底宕机。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