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关掉了直播后台的数据报表，身体向后靠在舒适的真皮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点。
报表上的数据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惊人。景妩的直播间，用户粘性极高，付费意愿强烈，而且话题度持续飙升，带动了整个平台灵异（划掉）科学探索板块的流量。从商业角度看，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大力扶持的优质项目。
但让他有些在意的是……
他重新点开了那个直播间的回放，快进到景妩进行“符纸渗透性实验”和“自体安神符测试”的片段。
画面上，景妩的动作有条不紊，眼神专注。当她将那张安神符贴向额头时，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贴纸。而符箓没入她眉心时，那瞬间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以秦言的感知，能清晰地捕捉到那是一道纯正的地府功德金光转化而来的安神之力。
效率很高，几乎没有浪费。
这对功德金光的使用手法，精简、高效，带着鲜明的“景氏风格”——用最小的消耗，达成最佳效果。在地府时，她核算功德、批转轮回就是出了名的“抠门”，绝不让任何一点能量被无故损耗。
现在，她把这种风格完美地带到了人间，甚至用在了……画符和直播上。
秦言的目光再次扫过直播间背景里那面刺眼的锦旗——“救苦救难，当代包公”。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救苦救难？她分明只是想搞钱还债。
当代包公？包拯要是知道他的名头被用来给一个一门心思核算KpI和功德点盈亏的前判官当招牌，不知会不会气得从秦广王殿杀过来。
但偏偏，她这种“一切向钱（功德）看”的直白和用“科学”包装玄理的诡异幽默感，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秦言想起刚才弹幕里那些欢声笑语和源源不断的礼物。
那些观众，似乎非常吃她这一套。
“科学，家人们，要相信科学……” 屏幕里，景妩正用她那平稳无波的语调，回答着一个关于“鬼打墙是否可以用强光手电筒破解”的问题，“从光学和心理学角度分析，强光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扰乱视觉感知和精神暗示，但根源在于磁场干扰和空间认知混淆，建议遇到此类情况优先报警，并尝试沿着一个方向直线行走，记录周围固定参照物……”
她解释得头头是道，甚至引用了几个经典的视觉欺骗案例和空间感知实验，听起来比大学教授还专业。
弹幕：
【大师我信了！下次夜路我就带强光手电和记录本！】
【报警可还行？跟警察叔叔说我有鬼打墙了？】
【大师：遇到灵异事件不要慌，先拿出小本本做田野调查。】
【用户‘地理课代表’赠送了火箭x1！】
秦言看着她那张毫无表情却说着最“科学”话语的脸，以及弹幕里那些被她带偏还乐在其中的观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点……无语。
又有点……想笑。
还掺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
在地府，他每日面对的是无尽的公务、各殿阎罗的扯皮、轮回秩序的维护，气氛永远是凝重而肃穆的。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清奇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存在了。
哪怕这个存在，是他亲手“发配”到人间的。
他移动鼠标，再次点开了礼物列表。这一次，他的目光在几个中等价位的礼物上徘徊。送个“飞机”？或者“火箭”？会不会太显眼？毕竟他刚才只是点了个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直播画面里，景妩似乎结束了答疑环节，开始进行今晚的“实战”部分——处理一个观众寄来的、据说总在半夜自己发出声响的老旧八音盒。
只见景妩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地府积分兑换，强调卫生安全），拿起那个雕刻着天使图案的木质八音盒，放在一个铺着白布的桌面上，旁边还放着一个分贝仪。
“家人们，现在我们开始检测这个八音盒。首先，进行外部观察和基础物理检查……”她一边说，一边仔细检查八音盒的各个部件，并用分贝仪记录环境噪音。
弹幕开始兴奋起来：
【来了来了！经典保留节目！】
【我赌五毛，里面住着个音乐家鬼魂！】
【大师快用科学的力量净化它！】
秦言也暂时放下了送礼物的念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那个八音盒上。以他的眼力，能清晰地看到八音盒内部缠绕着一丝淡薄的、带着悲伤情绪的执念能量，并不强，但确实会影响机械结构，尤其是在夜深人静、阴气较盛的时候。
景妩显然也感知到了。她检查完外部，打开八音盒的后盖，露出了里面的机芯。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对着镜头解释道：“初步判断，可能存在轻微的机械故障或内部零件应力残留。现在，我们尝试进行……能量场干扰排除。”
她伸出食指，指尖没有任何光芒，但秦言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安抚和净化意味的魂力，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精准地探入八音盒内部，轻轻拂过那丝执念。
那执念仿佛被温暖的阳光照射，微微颤抖了一下，其中的悲伤情绪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任何光影特效，在普通观众看来，景妩只是用手指在八音盒内部轻轻拨弄了几下。
“好了。”景妩收回手，盖上后盖，拧动发条。
清脆悦耳的《致爱丽丝》响了起来，流畅而稳定，不再有任何杂音。
“看，问题解决了。”景妩对着镜头，依旧是那张面瘫脸，“很多时候，一些所谓的灵异现象，只是物品长期使用后积累的微弱能量场干扰，或者简单的物理故障。通过科学的检查和适当的调试，就能恢复正常。”
弹幕一片“666”和“大师牛逼”的刷屏，夹杂着各种礼物特效。
秦言看着屏幕上那个轻描淡写就解决了一个小麻烦，还顺带又灌输了一波“科学”理念的景妩，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移动鼠标，在那个价值不菲的“宇宙之心”礼物图标上，轻轻点击了一下。
用户【Y】赠送了宇宙之心x1！
绚丽的特效瞬间占据了整个直播屏幕，引起了弹幕又一波高潮。
【卧槽！宇宙之心！那位大佬！】
【Y？这Id好高冷！】
【大佬缺挂件吗？】
景妩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巨额打赏和那个简单的字母Id，正在讲解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打赏列表，记住了这个【Y】。
“感谢【Y】送的宇宙之心。”她的道谢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收到的只是一朵免费的玫瑰花，“科学探索之路，需要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秦言看着屏幕上她那公事公办的感谢，听着她那套万年不变的“科学”说辞，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笑意终于忍不住漾开。
他关掉了直播窗口，拿起内线电话。
“陆鸣，”他对着电话那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那个‘景大师的科学直播间’，数据不错。可以考虑……给她安排一个首页的常规推荐位。”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内容，确实有点东西。”